赵佑成的长眸扫视周围, 他的语气中,有不同于其他十五岁少年郎的早熟。赵佑成淡漠道:“人多口杂,特殊关头,儿臣和母妃还是注意些好。”
听他这样讲,庄妃不禁长长地出了口气,她道:“坐下说话吧。”
赵佑成方依言坐下。
窦嬷嬷很快示意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丫鬟们退下去,而后,自己又撤到了房外,亲自守门。
屋子里先是沉寂了须臾,赵佑成才不紧不慢地出声道:“母妃,是真的吗?”
他语焉不详,可母子连心,事情又闹得那样大动静,庄妃哪有不明白。
“真的。”庄妃的指节缩紧,她嘴角下垂,眯细了眼道:“谁能想到,瞎了的也能重见光明。”
“当真是老天无眼。”庄妃眸色凛然。
赵佑成呼吸一紧,他凝神片刻。
“哑巴开了口,瞎子见了天。”庄妃的脸色好似立在风刀严霜中,她侧头道,“难得一见的事儿,发生在咱们身上。”
她顿了顿,拖长了尾音道:“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赵佑成的唇边溢出一抹冷笑,他问:“不知父皇今日请母妃去长乐宫,都说了些什么?”
庄妃“呵”了一声,她笑得高深莫测,淡道:“能说什么?你父皇如今摆明了要抬举他,把他当个宝供着呢。”
赵佑成略偏首去,他迟疑道:“这不过才第一日,不是听说,还没看见吗?”
“是没看见,但恐怕也快了。”庄妃说着说着,不禁伸手揉上了眉心的那一头焦虑,她道,“陛下赏了好些东西给长乐宫,像是生怕有谁不知道这桩好事儿一般。”
“他是嫡子,嘉善从前那样得宠,为的不过也是个嫡出。”庄妃想到宫人说,下午时嘉善也被请入了宫,便是一脑门的烦心。
她深深吐出一声长气,喝了口茶后,才压下了心头的火,庄妃的眼睛又黑又沉:“这十五年,你一直跟在你父皇身边,总有器重和感情在。说他没有动过立你为储的念头,我不信。”
“这是我们眼下唯一的资本。”不管怎么给自己拉资本,庄妃眼上还是有浓重的忧虑,她正色道,“赵佑泽即便看见了,起步也比你晚太多。立嫡还是立贤,总不是你父皇一句话。”
说到这儿,庄妃终于得了些精神。想到自己对儿子含辛茹苦十五年的栽培,他也还算成器,一向在皇帝跟前有面子。
庄妃便挑着眉,说道:“这些日子,读书习武要更勤快,处事亦小心点儿。别给人抓住把柄。”
赵佑成微微看一眼庄妃,颔首说:“是。”
“听说今日,卫国公夫人和平阳侯夫人都入了宫。”除了赵佑泽的眼睛,赵佑成的婚事也是最近的一件大事儿。
赵佑成道:“母妃可拿出了个章程?”
庄妃侧眼望向赵佑成,眼里的阴霾稍散,竟含了些笑意。她轻轻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平阳侯家的闺女我瞧着不错,可与我儿相配。”
赵佑成微微看一眼庄妃,眉头未展。
他是知道,母妃原先对这两家都不如何满意的,怎么会忽然松了口?
庄妃只笑一笑,压低了声道:“平阳侯和安定侯的夫人,原是都出自秦国公府,是堂亲的好姐妹。”
“安定侯如今戍守西北,今年好不容易回京述职,便顺带招了些新兵回去。”这也是庄妃今天的意外收获,算是在这些沉郁的时日里,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庄妃道:“与平阳侯府联姻,就是间接地与安定侯扯上关系,这于我们有益。”
赵佑成不明所以,但西北的事儿他却曾听闻过。当年永定侯自西北发家,又因西北而败落,一代将星,勋然陨落,是人生憾事。
如今母妃贸然提起安定侯,提起西北,难道是因为傅家?因为娶了嘉善的展岳?
赵佑成深思一番后,沉声道:“母妃既有打算,儿子便能放心。”
庄妃目光清越,她望着赵佑成良久,方死死咬紧了牙关。她叹然出声说:“以后的路,要不好走了。”
赵佑成神色微变,他捏紧了拳,眉心一动。
“不好走,也得走。”赵佑成眸色暗沉道。
因为尚主,所以章和帝给了展岳额外三天的休沐。不过,也就只有三天,多的一天都没有。
到第四日的早上,嘉善还在朦朦胧胧的睡意间,就忽地听到身畔有轻轻的穿衣窸窣声。
嘉善先是嘟哝了下,眼皮半抬不抬地睁开了。一点浅浅的光泄进了她的眼睛里,她带着困意地嗔一句:“怎么了?”
展岳已经换好了官服,他轻道:“无事。”
“你接着睡。”展岳笑说。
嘉善这才有些反应过来,她朦朦胧胧地伸手,随便往身边一模,发现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展岳起身后,便自觉地将她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蚕蛹”,好像生怕她安寝时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