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商枝就那么看着阿斯丽坠落在地,摔得面目全非。她的手还往下伸着,指尖残存着阿斯丽发丝和衣料的触感。
柳商枝眼也不眨地盯着下面阿斯丽死不瞑目的尸体看, 看到两只眼睛酸涩发疼都没有闭上。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公主殿下!!!”
下方传来婢女的喊叫声, 她们扑倒阿斯丽身上失声痛哭。
“公主殿下,为什么抛下我们独自离去!”
柳商枝的身体渐渐瘫软下来, 她扶着栏杆跪坐下去, 鼻间嗅到被风吹散开来的血腥气, 加之方才脑海中的画面, 让人不受控制地想要呕吐。柳商枝强忍着没有发出作呕的声音,她觉得那样,着实有些不尊重死者。
阿斯丽骤然寻死,震得她思绪混沌,半晌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国破家亡近在眼前,阿斯丽恐是觉得前路渺茫, 无枝可依, 才会选择走这样一条极端的道路。
柳商枝紧紧攥着栏杆,压下眼中酸涩胀感, 哑声道:“去…去寻白布,将公主转移到殿中, 再去,再去通知皇上。”
两个武婢颔首应是,玉环从楼下跑上来,满脸慌张跪在柳商枝身前:“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啊,快要吓死奴婢了。”
柳商枝没说话,她靠在栏杆上,仰头盯着上方云影殿的牌匾,不知为何,脑中一直重复着阿斯丽的那句,柳商枝,你很幸运。
她幸运吗?
回首往昔,柳商枝二十余岁的日子过得确实算得上顺遂,纵然曾有过波折,纵然曾失去过一些东西,但此刻她与她的家人依旧好好活着,甚至父亲与弟弟在之后可能都会功成名就。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是皇帝给她的。
阿斯丽说她幸运,是说她幸运在何处…幸运在得到了皇帝的青睐吗?看上去确实如此,如果祁重连对她没有旁的心思,而是真的恨她入骨,她与家人恐怕早就在宫变那日被挫骨扬灰了。可她存活一世,所拥有的价值难道只是旁人的爱慕吗。
柳商枝忽然觉得分外迷惘,她忍不住想,如果皇帝有一日不爱她了,她会有什么结局。
柳商枝浑浑噩噩地走下了楼,阿斯丽的尸体已经被挪到了殿中,由白布盖着,数位婢女在一旁哀痛哭泣。
柳商枝沉默地看着,掩在袍袖中的手却抑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婢女中,有一位看到了她的身影,强忍着悲痛起身,从口袋中取出一封信,哽咽着说:“这是公主先前让奴婢交给您的。”
柳商枝接过信,打开看了一下,上面详细写明了贤妃所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巨细靡遗。
柳商枝捏着纸张的手有些发白:“你们公主是不是一早就有了寻死之意。”
婢女闻言,眼泪掉得更快了:“公主自从知道边关起了战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常常在殿中枯坐一日不进水米,奴婢们怎么劝都没有用。今日,公主忽然有了精神气,肯打扮、肯用膳了,还说想跟您叙叙旧,奴婢们都觉着公主这是缓过来了,可谁知道…谁知道公主会就此离我们而去!”
婢女捂脸哭起来,柳商枝攥着手中的信,心头五味杂陈。随后,她听到外头传来人声与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在给皇帝请安,是祁重连来了吗?
没来由地,柳商枝此刻竟有些想见到祁重连。她循着声音往外走去,脚步微微踉跄,走到殿外,她便看到皇帝大踏步往这边赶来,身后跟着闻讯而来的各宫嫔妃。
柳商枝不慎绊到门槛,脚下一个趔趄,被已经行至眼前的祁重连一把扶住。她的手被牢牢攥着,有那么一瞬间,柳商枝觉得自己自看到阿斯丽坠楼后,便漂浮不定的心猛然落到实处,又似乎只是错觉。
她抬起头看向祁重连,声音微哑:“她自戕了。”
“你吓着了吗?”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柳商枝身子一颤,盯着皇帝关怀的眼睛,呐呐道:“她…她死了。”
祁重连见她如此,不由皱起眉头,语气肯定:“你吓着了。”
柳商枝闻言,嗫嚅了几下嘴唇,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猛然觉着一阵头晕目眩,伴随着隐隐想要呕吐的反胃感,令她浑身难受。
祁重连眉头皱得更紧:“朕送你回去。”
柳商枝捂着胸口压下不适:“我自己可以,你还是留下,将事情妥善处置。”她说着,把那封信放到了祁重连手中,“这是阿斯丽写的信,你看看吧。”
祁重连接过去,目光还是停留在柳商枝苍白的脸上:“做朕的銮驾回去,让太医给你把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