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茯苓偷偷觑着贤妃不断变换的面色,又忍不住看向地上跪着的惠妃。
想必惠妃自己也在疑惑这指控她的信是从何而来。若不是当初亲眼所见,茯苓也很难相信,这封信竟是当初文姬被打入冷宫后,派人送给娘娘的。
茯苓当时收到这封信,费解的问题有两个:其一是文姬与惠妃无冤无仇,为什么当初要威逼柳常在写下这样一封信?其二,是文姬与她们娘娘也是素不相识,话都没说过一句,又为什么要把这封信送到钟粹宫?
第一个问题,当时的贤妃给了她答案。
宫里几乎没人知道,惠妃和文姬是旧识。她们从前,一个是父母双亡,兄长刚当上个军队小头目的普通女郎;一个是出身贫困山村,靠自己美貌与能力走进城中的卖艺女。这样的两个人,在一家京郊只在深夜开办的女子书社做过三四年的同窗。
普通百姓会让女子读书的不多,这两人都算得上是半路出家,取得的成绩却大不相同。惠妃在诗书上确实有些造诣,学一年比得上旁人学三年。从女子书社结业不久,她就因为一首诗名满京城,连带着其兄的名头也打了出去。而文姬还是流连于花街柳巷间,偶尔能听到恩客念颂昔日同窗的诗词。
阴差阳错下,这两人都进宫做了妃子。她们没有通过气,却不约而同地装作从未认识过对方,见到了也当做没见到,只因彼此看见对方的脸,都会想起曾经那不堪回首的潦倒过去。
人心是很神奇的东西,千人千面,各有不同。原本与自己一般在泥泞中挣扎的亲友突然变得幸福美满,名利双收,有的人会欣喜祝福,有的人却会痛苦嫉妒。文姬显然属于后者。即便同样入了宫,惠妃的位分比她高,手中还握着权柄。那么既然有机会栽赃一个人,文姬又有什么道理不选她。
至于第二个问题,文姬为什么最后要把信送进钟粹宫。
茯苓曾经想了很久,直到此刻看到眼前这一幕,她才终于有了答案。茯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觉这深宫真的是一口吃人的井,人要比这口井更加狠辣无情,才有可能存活下去。
这边柳商枝与皇帝耳语几句,皆觉得此事应当再细查为好。
祁重连沉吟一瞬,刚要开口,外面忽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贺云生满头冷汗地跑过来,上台阶时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摔趴在地上,贺总管很少如此狼狈失态,把门口站着的王启顺都吓了一跳,慌忙去扶。
皇帝见状,眉头微皱,扬声问道:“发生何事。”
贺云生连气都来不及喘匀,急切道:“皇上!八百里加急,大月族阿斯达率草原各部进犯边关,现已攻下迦南城。镇国大将军抵死不降,已自刎殉国了!”
话音刚落,祁重连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没有人不因这条消息感到震惊,柳商枝讶异掩唇,下意识看向右侧的阿斯丽,只见她也是极其愕然慌乱,看上去像是刚刚听到这条消息,并没有与母族有什么私下联系。
祁重连僵立一瞬,随后立即拔步往外走,走了两步,他又倏地顿住,回头看了眼柳商枝。柳商枝也已经站了起来,看着他,眸光渐渐沉静下来:“这边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国事要紧,你快些去吧。”
祁重连颔首,命王启顺留下听从柳商枝调派,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皇帝一走,原本强压着紧张慌乱的众嫔妃一下就乱了起来。而先前因为被当众指认而一直情绪紧绷的惠妃,在听到那句“镇国大将军自刎殉国”后,整个人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呆立在原地。到了这会,终于不堪重负地晕了过去。
她这一晕,顿时让殿中情形更加混乱。
贤妃管六宫多时,尚且还算镇定,她刚要开口维持秩序,便听一旁的柳商枝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起来。
“玉珏,先将惠妃抬到偏殿去安置,再往太医院传值守太医过来。”
说完,她又转向其他的嫔妃们,神色冷静,语气里已经有了上位者的气势:“吵什么。在此关键时刻,身为后宫妃主,更是不能先自乱阵脚,让下头的奴才们也跟着紧迫起来。方才听到的消息乃是机密,切不可流传出去,本宫如今执掌六宫,若是发现之后有谁往外头递消息,绝不会轻纵了去。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诸位都回宫歇息吧,着急慌乱除了自寻烦扰无甚用处,倒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来的实际。行了,都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