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璨甚至没来得及接住孩子,它便落入*亵*裤中,好在他身下垫了披风,不至于摔着那个脆弱的小东西。
周璨腿脚俱软,全凭着意志才没让自己坐回去。
杜淮赶紧拿软巾捧起了那个脏兮兮的小娃娃,轻擦了一下他口鼻,还未完全擦干净,小东西呛咳出羊水,嘤嘤地哭了起来。
周璨眼前朦胧发虚,好久才看清了它,手脚俱全,会哭,活着。
是个男孩。
他与林晏的长子。
第六十四章 哗变
乌云夭矫风作恶。夜深云重,闷雷滚滚,潮湿的窒闷笼住这偌大的皇宫。
纯亲王立在福宁宫殿门,面色比那白玉阶石还素,眉目间却凌厉逼人。
“虎贲飞骑乃外巡军,不得皇命不得入昭安门,”周璨朝着阶下冷冷一瞥,“太子私令禁军,夜闯天子寝殿,意欲何为?”
太子从军队后缓缓踱出,他竟已换上金甲,阴鸷一笑,周璨不待他说话,喝道:“周瑞,今夜你踏上福宁宫这块宫砖,就是违抗皇命的忤逆大罪!”
太子低头盯了会自己的脚尖,哈哈大笑,复又沉下脸来,挑衅地往前走了一步。
登时殿外的臣子们脸色都变了,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太子好生放肆!”到底是沈老太傅的门生,高铉文人傲骨,最先开腔骂道,“陛下病重之际,窃夺禁军兵权,罔顾天子威严,君臣纲常,实在大逆不道!可还有颜面主这东宫之位?”
太子嗤笑一声:“高大人,放肆的是谁?本宫是陛下钦封的太子,祭过天地太庙,受过九叩之礼。高大人不妨想想,他日朝上相见,刚才那番话是否‘大逆不道’?”
“哼,”高铉甩袖冷哼,他没料到太子竟是一丁点颜面功夫也不稀得做了,于是高声道:“臣位翊林阁首席,主遗诏之事,方才陛下可是召过臣了。陛下命臣,重立遗诏,废太子!”
他话音未落,一支冷箭从太子身后射出,直冲高铉门面,谢成安眼疾手快,提剑格挡,那支箭被一斩两段,哐当落在地上。
高铉颤巍巍后退好几步,面上冷汗直流:“你,你!”
太子扬手一指,正对周璨:“本宫今夜来,就是为防父皇身边奸佞小人进谗,动摇我大启社稷安危!”
众官员神色惊变,噤若寒蝉。
谢成安沉息闭气,看向周璨,只待他下令。
纯亲王搭着常禄的小臂,冷眼瞧着地下那残箭,嘴角带着抹若有若无的清冷笑意。
正在这时,总管杜淮急奔而出,扑通跪在众人跟前,嚎啕道:“陛下,陛下驾崩了!”
如此情势之下,竟无人反应过来跪拜。
纯亲王此时才抬起来头,他神色肃正,转身缓缓跪下,朝着寝殿俯身一拜。
众人这才醒转,纷纷效仿,跪地举哀。
太子脸色铁青。
周璨额头贴指,深深吁了一口气。
他的局终是做成了。
激怒皇帝令他扬言废储,高铉被传唤的那一刻,福宁宫中太子埋伏的眼线定然偷偷向东宫报信;东宫受激起兵,但定不够周璨期望的那样快,于是揽月往寝殿射了一箭,引诱御林军发现东宫异状,亦是送了老皇帝最后一程;如今将老皇帝宾天的消息晚一步昭告天下,便是在百官眼前,坐实了东宫在皇帝生时私自起兵,谋朝篡位。
东宫失德,已然师出无名。
一道响雷炸开,满廷人皆是惊惶瑟缩。
纯亲王依着常禄助力艰难站起,他目光紧紧锁住远处咬牙切齿的太子,眼中墨色比此时天边黑云更浓,深不见底。
“御林军听令,杀叛军,正乾坤。”
福宁宫顷刻成了战场。
御林军掩护众官员入内殿躲避。
“王爷!”杜淮和常禄一道也扶不住身上沉重的周璨,混乱中不知黄衫宫女是何时现身的,她一把扶稳了周璨,道:“王爷,属下带您离开。”
周璨俯下身去艰难喘息,攥住揽月的小臂,许久也不见好,反倒是浑身越发紧绷,“呃……”
“王爷……”
“揽月,本王……不能走,本王等他……”
“可是王爷您……”
“你把……把他带给叔言,快。”
常禄忙提出来一只红木食盒,小心翼翼地递给揽月。
揽月面上终于现出惊色,她郑重地抱过食盒,立即道:“属下定不负王爷嘱托。”
风如噎,云如山,电掣如金索。
秋风肃杀雨欲来,殿前刀光剑影,喊杀声不绝于耳。这里明明是皇权象征,最为尊贵之处,此时却是血溅宫砖,横尸遍地,一片粗野残酷的地狱景象。
什么奉天承运,势位至尊,到头来只是权欲熏心,亲缘相残的不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