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天这么喝,也没见你升官发财啊!”妈妈的声音像要穿透墙壁,何栩小时候不明白,白天里安静又平和的妈妈,为什么晚上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外面的男人像被这句话触怒一样,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顿响。
传进何栩房间里……
何栩从敲门声响心里就开始打鼓,他无意识地捏紧书,僵直着身子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外面的响动更大了,有什么东西被掀翻在地,接着就是闷响,何栩有点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声音。
他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滑动,啪一声把书关上,手撑着桌子,他想直起身站起来,但腿像是坐麻了一样绵软。
何栩撑着桌面站起来,支着面条一样的腿,挪到他的房间门后,门外除了沉闷的声响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何栩大张着嘴巴喘气,心脏像要呕吐出来一样。
何栩记得那是一个肥胖的男人,顶着大肚子,结实的臂膀,拳头捏起来青筋暴起,呲着牙,眼里有红血丝。
何栩抖着手捏着门把手,心脏剧烈,嗓子眼里堵着,脑子烧着,像要着火。
身上却没有一点力气。
何栩像犯了疟疾一样,失了力气。
他连拉开门把手的力气都没有。
何栩的脑子里都是那个男人睁着泛红血丝的眼睛。
他生气的时候眼睛鼓着,眼珠像快突出来一样。
小时候何栩被关在这个不给开灯的小房间里,他总觉得墙上全是这样的眼珠。
何栩捏着门把手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身上却像是被蒸煮一样沸腾,脑子沸腾得痛,他倚着门弯着腰,像在呕吐一样,只有眼泪滴在手背上。
何栩手拧在门把手上……
他连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门外声息停了,砰的一声开门声后是一下摔门声。
只剩下夜的寂静。
何栩像是虚脱一样,摔上了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他的衣服湿漉漉地贴着身体,何栩就那么僵直躺着。
小时候,妈妈说,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别出来。
你别出来。
第二天仍是妈妈来叫何栩起床,妈妈看起来很平静,衣服遮不住的地方看不出一点异常。
何栩知道那个男人是个好面子的人,在外他长袖善舞,除了周围的邻居,谁也不知道平时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男人,在家是一副怎样的样子。
出门前妈妈给了何栩一块钱叫他在学校门口买早饭,然后该上班的去上班,该上学的去上学。
一切像没有发生一样。
何栩规规矩矩地背着他的黑色书包走在林荫深重的路上,里面装着数学书和物理书,
他昨天做了个梦,梦里的自己日复一日地穿着白底蓝边的校服,脚步平缓,微微低着头,像个无声无息的影子。
像其他走在路上的中学生一样,没什么不同,谁也不会去了解这样一个中学生。
他混淆在中学生群体里,无人识他的痛苦和微小的期盼。
何栩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没有梦中的高楼大厦,连车道都没划的马路上,举头是每隔几米的电线杆,麻雀排成一队,横杠自行车一波一波从身边绕过去,一阵车铃响起又远。
何栩循着熟悉的好似走过千万次的路,他停在学校马路对面的早餐店要了一份豆浆油条,老板在加紧炸油条,何栩站在锅边等。
“老板,我要一根油条,一袋豆浆。”身侧乍然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何栩下意识侧身去看,身量高挑的少年盈着朝气,但平静的面容压成一股沉稳,他们明明才高一,只做了两个月的同学,但何栩却觉得自己已经认得这个人很久很久,以至于何栩无意识喃喃出声:“闻年。”
何栩的声音低不可闻,却飘进闻年的耳朵,闻年听见有人叫他名字,追着声音去看,是班里一个不爱说话的男同学,他们没说过话。
闻年虽然疑惑这个和自己不熟的同班同学怎么会叫自己名字,但他仍礼貌地回应,一开口却遭遇尴尬:“呃……同学,你叫我有事吗?”
他没记住我的名字,何栩想。
何栩从闻年的视线里低下头,他没说话,只是急促地摇了摇头。
闻年没再追问,拿了自己的早饭就走了。
何栩吃过早餐往学校走,七点四十的早自习,他低着头从后门走进教室,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同学注意到他,和他打招呼。
何栩始终觉得自己就像是这个班级里的一个透明的看客,老师很少点到他的名字,同学们除了必要时候和他说话,平时没人理他。
何栩每天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来,又安安静静地回家。
这种生活何栩一直在过,从小学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