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的嘴一张一翕,说出来的话很难听。
他一直逃,逃到了小路的尽头。眼看着人头就要扑过来,他的眼已然阖上了,却听见道路旁传来一阵熟悉的、音质偏冷的声音:
“上这儿来。”
他猛地睁眼往旁边看去,便看见了长腿支着坐在台阶上的齐客,以及他身后泛着光的、干干净净的天空。
沈问津醒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懵。
他在被门掩掉一半的吵嚷声中打坐似的窝了好久,任由梦里的影像潮水般褪去了,才慢吞吞下了床,开门朝客厅走去。
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向之和费列莱正打得火热。见他来,他俩也不扭头看,手柄按得啪啪响,异口同声问了句:“你醒啦?早上好。”
沈问津点点头,后知后觉俩人看不到,于是说“嗯”,又慢半拍地回了个招呼:“早上好。”
“哟。”费列莱笑道,“咋了,睡懵了?”
“脑子确实不太灵光。”沈问津说。
他站着看了会儿俩人打游戏,正准备溜去卫生间洗漱,却见身后匆匆忙忙冲过来一个小新,一迭声说“憋不住了我靠”——
径直冲进了厕所。
“我劝你先别进去。”费列莱眼睛瞅着大屏,手上动作不停,“他拉屎有点臭。”
沈问津:……
沈问津听从了费军师的建议,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观战。
谁知小新半天也没好。
向之和费列莱打完了一局,见沈问津还呆呆坐着,不由得笑起来了,问道:“你咋这么轴?”
“啊?”沈问津没反应过来。
“就是说呢。”费列莱拧开气泡水喝了口,冲房间的方向努努嘴,“你去问齐哥借个卫生间呗,他肯定肯的。”
沈问津:……
总觉得问那哑巴借卫生间有点怪,具体为什么怪又说不太上来。
但兄弟们这么放话了,他总不能拒绝说:“我就不,我和老板过不去。”
沈问津于是进卫生间拿了牙刷牙杯,反身往齐客门前走去,敲门的声音略显中气不足。
里头传来拖鞋与地面的摩擦声,须臾,齐客拉开门,微微歪着脑袋,无声地问“怎么了”。
沈问津开门见山:“借厕所。”
齐客挑了下眉,沈问津又赶忙补了一句:“小新站着茅坑拉屎,费列莱说气味不咋好闻,向哥莱哥就让我来借你卫生间一用。”
……非拉俩人垫个背,好像自己心虚似的。沈问津腹恻道。
他于是拍拍门框,好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些:“所以老板,你借不借?”
“不借。”齐客说。
沈问津:……
这人嘴角分明微微上翘着,当自己看不到呢。
“逗我很好玩?”沈问津撑着门框,撇撇嘴道,“行,我走好吧,我走。”
他说着,真个准备转身离开。身子刚偏了六十度,肩膀就被攥住了。
“借的。”齐客说,又生怕他不进来似的,赶忙往旁边让出一条道。
沈问津:……
“反复无常齐老板。”沈问津嘟囔了声。
齐客装哑巴。
沈问津于是霸占了卫生间,齐客仍旧回至电脑前。沈问津出来时,便见他老板窝在椅子上,对着屏幕看得入神。
“看什么呢?”他一面问,一面摸过去。
屏幕上放的是傍晚要发的津渡账号上的那条视频。
“这么不放心呢老板。”沈问津抓着椅背笑道,“之前早审过好几遍了的。”
齐客沉沉应了一声。
片刻后,他道:“我就是……”
说完三个字,他又沉寂下去了,似乎在措辞。
这辞一措就是一分钟,也没下文。
枝头的鸟扯着嗓子婉转啼了三声,沈问津俯身上前,操纵着鼠标把窗口最小化了。
他又退开来,而后攥着椅背,让椅子载着上头的人一块儿转了半圈,对上了齐客沉沉的眉眼。
“你就是……太追求完美了。”沈问津轻声说,“你一直是这样,不论什么事,只要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高二那会儿,文艺汇演,班里乐器合奏,定了你弹钢琴。你心里不说,但我其实看得出来你很焦虑。”
“我又听周景汀说,你已经三年没碰钢琴了。”
“你那段时间晚自习翘了一半,晚上也请假回家睡,假如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练琴。”
“黑眼圈挺重的。”
“我印象很深,那次你发挥得超级好。结束后,有许多别的年级的同学打听你是谁,要你的联系方式。”
沈问津说到这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声。
他歇了会儿,把脸别开了,继续往下讲:
“现在的你就和那时的状态一模一样。不过你更会伪装了,旁人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你因此感到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