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灵堂中的人几乎散尽,除了孟晚瑜,只余下了打扫的工作人员以及逝者的两三个直系血亲。
“晚瑜姐,那个...我能不能问你交换联络方式?”开口后,青春期别扭的少年涨红了脸,着急地解释道,“我不是要搭讪!绝对不是!我只是之后如果珩姐有什么...”
“啊,是想关心千珩的事情吗?”看着少年惊慌的神态忍不住笑了笑,孟晚瑜伸手摸上了耳后的通讯器,“没问题。”
“如果珩姐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和我说。”面色羞愧地抹了抹额头,林宇垂下了头也按着接收器,期期艾艾,“这样就不用透过姑姑那边联络了,你之前不清楚...姑姑和姑丈他们听不得珩姐的事情...”
笑容空白了片刻,孟晚瑜点点头,“我明白的。”
之后,随着少年被父母呼唤,林宇便匆匆向孟晚瑜挥手道别。
重新为自己围上围巾,完成了任务的孟晚瑜离开了殡仪馆,步入了飘着细雪的外头。
圣诞节当日的街道,即使太阳并未下山,各色的彩灯却已经被点亮,不知哪一处播放着节奏轻快的歌谣伴着清脆的铃铛声,一片人来人往。
有些饿了。
下意识地抚了抚一整日未进食的肚子,孟晚瑜停在了马路口,抬起头看到了路边面店招牌的霓虹灯。
熬制卤汁和高汤的香气从干净整洁的店面传了出来,里头打扫得干净的桌椅,透过透明敞亮的玻璃,清晰可见。
但除此之外,孟晚瑜也看到了并不熟悉的,一家三口的身影。
啊,怎么这么巧。
在寒冷的空气中呼出了一口白烟,孟晚瑜望着千珩的父母看着菜单亲昵的耳语,而千珩五岁的妹妹坐在儿童座椅上,带着一顶红色的圣诞帽,一边挥舞着蓝色的塑料餐具。
在确认了餐点过后,男人笑着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同身边的女人一起,放在了女孩的跟前。
他们嘴里说着四个字,那是即便听不到声音,透过唇形,玻璃外的孟晚瑜也能猜到的四个字。
不知怎么地,收到礼物的女孩只是歪过了头,视线眺远,透过玻璃与外头一直移不开眼的孟晚瑜对视。
眨了眨与千珩相似的桃花眼,过了几秒,女孩对她灿灿地笑了出来。
那是只有被所有爱与温暖所包围,永远置身绝对安全的孩子,才能够对于这陌生世界所展露的单纯笑容。
愣了愣,孟晚瑜的眼神一瞬间失焦,扯了扯嘴角,她回应了那五岁的女孩,而后在千珩的母亲转身之前,便向逃跑一般匆匆离去。
耳边传来火车驶过铁轨的轰轰声。
坐在回程的列车上,孟晚瑜抱着自己的背包,从座位上拿出了已经被压得不成形的软面包。
咬了一口,她毫不在意面包中包裹的草莓酱早已经被挤了出来,糊糊地挂在了塑料袋上。
嘴里的面包十分柔软甜腻,可孟晚瑜的喉头彷佛被哽住一般。
她在想着千珩。
为什么...
为什么其实还什么人都还没有受到伤害,就因为那心里头的『可能性』,自愿入院接受检查,放弃自由?
为什么明明诊断出了比常人都还要倒霉百倍千倍的疾病,必须放弃大好前途,还能忍住情绪,不整日自怨自艾?
为什么可以接受家族已经不再接受自己的这件事情之后,为了父母还有从未见过的妹妹一直保持隐忍,不会大吵大闹?
心中冒出疑问,她脑中忍不住浮现了那日在病房里,初见现实中千珩的画面。
浮现了那个在游戏里威风凛凛,令所有人都害怕的死亡猎手,在现实生活中是个被囚禁一室,穿着病服,被不可控的精神疾病折磨地不成样子的女孩。
二十二岁…只有二十二岁而已…
因为害怕伤害别人,早早主动将自己隔绝于世,选择了对所有人最好的解决方法。
所有人,除了自己。
明明是那样的年轻,明明还有大好的青春,可却这般隐忍着,从来不曾对人抱怨。
好勇敢。
真的,好勇敢。
比起这样充满勇气的千珩,为了一个破烂的男人自怨自哀,甚至无法维持日常生活,需要倚赖药物,需要进入游戏世界才能大口呼吸的自己,是多么懦弱。
孟晚瑜为自己感到羞愧,也为被疾病摧毁的千珩感到难过。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不多的面包,想办法吞咽内心止不住地酸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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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魔王宫的传送阵旁,千珩一手扶着盆栽,另一只手拿着匕首,修剪着盆中半个人高,不断发出刺耳尖叫的『魔鬼松树』。
将收集来的宝石和水晶悬挂在树枝上,原本长相滑稽的『魔鬼松树』此时此刻,也多少与一颗寻常的圣诞树长得像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