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澹的手指渐渐扣紧,他不怕她恼怒不怕她嗔责,最怕的便是她这幅淡漠的模样,好像世间便没有什么事物能留得住她。
这一刻还在和他商谈明日的膳食,下一刻就会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
“不是,只是病得有些厉害。”李澹亲了亲崔琤的脸颊,故作轻松地说道,“而且伤了喉咙,吃不下饭,自然便瘦了。”
“别太担心,令令。”他温声说道,“若是你因为担忧旁人的事生病,我和端宁也会难过的。”
他话语中潜藏着些深意,却并不明显。
李澹推开暖阁的另一扇门,抱着她到了外间的亭台。
但这处亭台离水畔颇有一段距离,下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地,栽种的许多高大树木既能遮挡日光,又刚巧能将亭台隐匿在林间,而在夜间时却十分适合赏月。
这是一处赏景的圣地,且无人叨扰,最适合青年人私会。
只是知道的人甚少,连崔琤也从未来过,银月的清辉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睫羽都附着上一层灿丽的微光。
她有些惊喜地问道:“二哥怎知这里还有一处亭台?”
见她展露笑颜,李澹心神微动,他温声说道:“刚建成不久,你是第一位客人。”
崔琤倏然轻笑了一声,“二哥真是允文允武,连修建亭台的事也懂吗?”
她笑得轻快,他却觉察出一丝试探。
“只是递了张图纸而已。”李澹凝视着她,认真说道,“像修缮宫殿之类的事,便是一窍不通了。”
事实上他是懂些的,不然前世他也不会大费周章地重修崔琤的蓬莱殿。
他最善丹青,不仅自己做了图纸,还请来道士重新布置了殿中的摆设,竭力让宫里的一只花瓶、一盏茶杯都能讨得她的欢心。
结果非但没能得她欢心,还推向她走进了深渊。
“那也是极厉害的。”崔琤眨了眨眼睛。
李澹倏然想起与她先前议亲的那位柳公子也是丹青大家,他颦眉轻声道:“在下不才,不似柳公子挥毫抬笔画青山,便只能靠些歪门邪道换得姑娘垂怜。”
他的睫羽颤了颤,夜色中浅色的眼眸澄净到了极致。
像是琉璃一样。她暗暗想到。
她的心神被他的眼瞳里的辉光牵动、蛊惑着,在她清醒过来时她已经吻住了他的唇。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在沉静的暗夜里交换着唇间的香气,就像一对紧紧贴合的玉璧。
李澹轻声问道:“以后我们常来这里赏月,好吗?”
他的言辞有些小心,像是在忧心她会拒绝一般。
“好。”崔琤听见自己柔声说道。
*
漠北的战火到底是在十月燃了起来,好在九月末的时候两人的定亲宴便已经办完,京中再无人不知郇王与崔家二姑娘的婚事。
向来低调的人高调起来很是惹人瞩目,更有人说当日连皇帝陛下也曾出席。
照理来说郇王是不应在太子前面议亲的,只是太子日渐消瘦全无好转的迹象,不然皇帝也不会舍得将他的婚事放在后面。
军务纷杂紧急,自战事起来后李澹便常常整夜待在营中。
但是再劳累他也要执着地向崔琤送来信笺,怕她觉得回信辛苦,还特地嘱托她不必每封信都回复。
她知晓李澹迟早要去监军,到那时估计得有数月不见,因此也乐意与他再多回些信笺。
只是崔琤也没想到今生他竟会这样早就踏上了战场,她总觉得还要再晚一些的。
这事还是兄长最先告诉她的,崔珏那日下值后便匆匆来了她的院落。
“郇王任天下兵马元帅的诏书已经下达,不日便要前往朔方。”他低声说道。
崔琤放下手里的狼毫笔,抬起头问道:“怎会这样快?”
“都是陛下的意思。”崔珏轻叹一声,揉了揉妹妹的头,“令令莫怕,郇王还年少,这头衔听着响亮,其实不过是名义上的虚职,不会遇上什么祸事的。”
她前世经历过这一遭,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早一年晚一年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反正这事务是推拒不了的,前世她夜夜忧心,他不还是平安回来了吗?
“我不怕的,哥哥。”她笑着说道。
两人依然常常交换着信笺,直到李澹临行前才又再次见面。
他在瑞鹤楼订了雅间,崔琤到的稍早一些,见楼下有人在说书,便带着幕篱悄悄地坐进了人群之中。
说书人执着折扇扬声讲道:“却见那十四岁的哥舒将军弯弓拉弦,稳稳地便射中了敌将的肩头,虎背熊腰的突厥大汉当即就从马上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