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琤这才发觉他的面容极为深邃,皮肤也白得发光,兴许是有着胡族的血统。
她没有再看他,偏过身跟着端宁公主离开,用过斋饭以后二人便离开了山寺。
*
午后的市井嘈杂喧嚷,但又带着浓重的烟火气,不似深宫那般清寂,倒让人觉得有些温暖。
前世崔琤自从入宫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宫城,久违的自由让她的面容多了几分神采。
端宁公主也有些日子没有出宫,两人挽着手一道穿梭在各式的铺子中。
没成想天却突然转阴,眼看着黑云压城,端宁公主温声说道:“兴许是要下雨了,我们再看看书画,先避过这阵雨再说。”
崔琤咬着糖人点点头,这家书画铺子虽有些冷清,却摆着许多佳作,她一眼就瞧出来几副大家的作品。
她本来不爱书画的,只是先前为了李澹才去细细琢磨字画的意境,好像这样她就能猜透李澹的心思。
果不其然,她们刚进来不久外面的雨就下大了。
当崔琤看见那幅长长的占据半面墙的山水画时,她直接就愣住了。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前世李澹最喜爱的、挂在紫宸殿偏殿中央的就是这幅画。
但是那幅画并未署名。
铺子的伙计敏锐地注意到崔琤的目光。
他笑着说道:“您可真有眼光,这便是我们的镇店之作,是我们老板费了半年光景绘出来的巨制,并不售出。”
“您若是喜欢,可以再看看别的。”
旋即他便介绍起其余的字画来。
老板?崔琤心中讶异。
她一直以为作画的人应是个隐士或僧人,常隐匿于山林,原来竟还是这铺子的主人。
端宁公主对一幅字动了兴趣,与那伙计交谈起来。
崔琤扫过几幅行书,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你们老板可有墨宝会出售?”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外面有人将半掩着的门推开,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走了进来。
他解下湿了的披风,将油纸伞收了起来。
他的青衫也被雨水浸湿少许,左肩处斑驳得似是一副水墨画,装束看起来像个年轻的士子。
那双细白的手轻柔地抚平袖角的褶皱,带着浑然的气度,即便是被淋湿也丝毫不显狼狈,施施然仿佛天上谪仙。
他专注于整理自己的衣衫,到抬起头时才恍然发觉铺子里还有两位女客。
“我可以来避避雨吗?外面下得有些大。”那青年轻声解释道,像是生怕惊扰到两个姑娘。
伙计急忙答道:“自然是可以的,这位郎君。”
青年将袖角挽起,莞尔说道:“二位姑娘是来挑选书画送人的吗?在下刚巧也略懂一些,可以为您稍作参谋。”
“那自然是极好的。”端宁公主笑着说道,“过几日便是我兄长的生辰,他最爱字画,因而我想挑选些送给他做贺礼。”
崔琤没说话,她意识到端宁公主说的是李澹,只是继续地静静看着余下的画作。
她倒要看看自己还能不能挑选出熟悉的。
其余的这些字画也有许多大家的作品,但大多都寻常,不像是那位画师的作品,跟挂在墙上的长画更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崔琤默默地继续看着铺子里的山水画,正当她以为自己可能再也找寻不到那位画师的第二副作品时,她忽然看见了一把折扇。
她轻轻地拿起了这柄绘着苍翠竹林的折扇。
与那副巨制不同,折扇的右下角处有一个小的红泥印章,上面正是画师的名讳:柳约。
这名字让崔琤生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她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不断地回想着前世在何处听说过他。
在她看来这把折扇比那副长画还要精细许多,仅在方寸之间就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湖光山色,也不知是画师费了多少心血画出来的。
“我挑选好了,就要这把折扇。”她柔声说道,“这不会也是不售出的吧?”
伙计爽快地说道:“除了那副长画,您看上什么都行。”
那青年见她最终拿起的是折扇,微微睁大了眼睛,但他却没说什么。
二人离开后他仍然站在门前,伙计低声说道:“那位姑娘的眼力真是好,一眼就瞧出了您的作品。
伙计挠挠头奇怪地问道:“不过您也是,为何要忽然装作避雨的客人?若是今日王二那个愚笨的在这,铁定要露馅的。”
青年温和地笑了:“许是因为方才在宴上吃了酒,脑子还有些不清楚。”
他摩挲着桌案上的红泥小章,红印盖在宣纸上,落下的正是“柳约”二字。
伙计惊讶地说道:“您怎么还喝上酒了呢?您这胃疾又不是一日两日的,曲江宴上都没喝为何今日会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