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靠着床头,他扒拉了一下还没干的头发:“山姐。”
“我说呢。”何禾小声笑,“以后让我姐多给你拍,好看。”
“嗯。”阿布点了点头。
他不说话了,只是笑着看着何禾。
“你今天干什么啦?”何禾胡乱找了个话。
她等着阿布说话,可是阿布没有回答。
她还以为阿布那边卡住了呢,要不是他的眼睛还在眨。
十来秒后,阿布终于动弹了一下。
“去见我妹妹了。”他说。
妹妹?
“你妹妹?”何禾懵懵地抬起头,“你哪来的妹妹啊?”
王工不是自己在版纳吗?
“以前——村里的妹妹。”阿布抬手随便一指,“她阿——她爸爸看见我了,就带她来看我来。”
“那——”何禾犹豫地问,“你爸爸妈妈呢——”
要是村里的人,肯定认识阿布的爸爸妈妈。
他们都看到了阿布,那阿布的爸爸妈妈就没看到吗?
“没了。”阿布答。
一瞬间,何禾只能沉默地看着阿布。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好像还是在和她随便扯东扯西的聊天一样。
‘没了。’
他怎么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了那两个字呢——
他被丢了那么久,没准连父母去世的事情都是村里的人告诉他的。
连为什么丢了他,都没能找个人问问了。
何禾一时语塞,她突然感到一阵难受。
她不说话,阿布也没说。
阿布的手机突然晃了几下,他的脑袋出了屏幕外,他那边传来翻来翻去的动静,也不知道在扒拉什么。
阿布再抬起头时,他用牙咬开了一个小红袋子的抽绳,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手忙脚乱地把小袋子的东西倒出来。
一只金镯子,金灿灿的,被阿布捏着怼到了镜头上。
“今天还给你买了个镯子。”他把镯子来回地对着摄像头,试图让镯子能在屏幕上清楚一点。
“金镯子啊!!!”何禾震惊了。
“多少钱啊——”她看着这个金镯子在阿布的手里好粗的样子。
“一万六多一点。”阿布得意地笑着晃了晃,“好看不?”
。。。。。。
这是赚钱了——
还一副求夸夸的模样。
“你可真是大方——”何禾笑起来,“好看。”
“嗯。”阿布显然是就爱听这话。
“那人说汉人都喜欢金子,不爱要银子。”他低头把镯子放回小袋子里,“我去上海给你送去。”
“银镯子我也喜欢啊。”何禾无所谓地说,“瑶瑶他们彝族的银镯子可好看了。你之前给我的那个银月亮也好看。”
阿布抬眼笑了一声:“那我再给你买个银镯子。”
“哥哥好厉害~”何禾娇娇地说了一句。
阿布脸上的笑都绷不住了。
他看看手里的镯子,又抬头看看何禾。
何禾又打了个哈欠。
“睡觉吧。”阿布哄她。
他举着手机,看着何禾模糊的脸:“你都困了。”
“眼睛困,脑袋不困。”
“明天上课吗?”
“上呀。”
“那你早睡嘛。”
“睡不着嘛。”何禾翻了个身。
她的手在抱枕上轻轻拍打着:“小路子,你给我唱首歌,我可能就困了。”
阿布抱着膀子傻笑:“唱啥。”
“就是之前在普洱,你唱的那个。”何禾闭着眼睛哼哼着说,“好听。”
「不要怕,不要怕。」
他去给阿曲诗薇买镯子的时候还听到了店外正在放,他跟着何禾会了汉字,也总是自己搜来听。
小时候,有一阵,镇上到处都是这个歌,阿达听了,回家给阿嫫唱。
阿嫫缝衣服,阿达削苹果,苹果一边掉着长长的皮,阿达就一边唱。
苹果皮是阿达吃的,苹果是阿嫫和他吃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阿嫫就再给他唱。
「唱了就睡觉啊。」阿嫫拍着他的身子。
“唱了就睡觉啊。”阿布和何禾说。
何禾困倦地长长地“嗯”了一声。
她闭着眼睛,听着阿布的声音轻轻地钻进耳朵。
“Mu hly pur la(风起了。Ma hxa jji la(雨下了。”
“Mge qi ci la(荞叶落了。Syr qi shy la ve(树叶黄了。”
“Nyix ke pur la(春去秋来。Mu cu pur la(我的思绪。”
“Hxie mop pur la ve(起伏不定。
···
“Ap jie lop,Ap jie lop(不要怕,不要怕。”
“Ap jie lop ap jie(不要,不要怕。”
“Ap jie lop ap jie(不要,不要怕。”
「不要怕」
「无论严寒或酷暑。」
「不要怕。」
何禾好像睡着了,阿布声音越来越小,他不唱了。他看着何禾的脸,把金镯子在屏幕上对着她比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