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就只能一直想办法靠自己站着。
后来三十多年,她渐渐地,不再需要任何拥抱、怜悯,就把示弱这件事淡忘了。
今天纯粹是想惹事才故意开的口,但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纪砚清怔着,一只胳膊被成功放入衣袖后换另一只被人抬起,然后因为麻木导致的刺痛猝不及防袭来。
她立刻咬牙忍住,没让翟忍冬发现一丝异样。
这是她已经根深蒂固的习惯,可以肆意操控。
只有生理反应至今还不服输,粗鲁地往她眼眶里扔下一些潮热的东西,再用力搅动,直到水雾成片,再被荒野里的大雪冰冻,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翟忍冬站起来走到一边,弯腰捡起纪砚清掉在地上的包,再是其他小物件。
那些东西散落在厚实的雪地里很难找。
翟忍冬没有说话,赤手在地上刨了一处又一处。
一旁的纪砚清还陷在阴郁情绪里,没有看到翟忍冬在做什么,也没有伸手去拉敞着的羽绒服,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铁道上,任由狂风席卷。
“滴——!”
火车鸣笛声陡然响起。
翟忍冬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火车就拐过弯道,出现在了翟忍冬视线里,她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瓶子,回头去看纪砚清。
纪砚清听到那一声“滴”了,也转头看向了这边,但像是感受不到威胁一样仍旧坐在原地,没有分毫要起身躲避的意思。
“滴!滴!”
鸣笛声再次响起,一连两次,明显是看到了翟忍冬的车。
她的车头朝向火车驶来的方向,还打着远光,后方会有很大一片视觉盲区,如果火车司机注意不到坐在铁轨上的纪砚清……
翟忍冬狠狠一愣,转身飞奔向纪砚清。
纪砚清看着她的方向,不知道是在她看,还是在看疾驰而来的火车。
她的表情平静到让人心惊。
翟忍冬伸手捞住纪砚清一条手臂,左脚猛踩住铁轨,奋力把她拉向自己。
两人交叠的身体砸在雪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与此同时,火车长长的鸣笛在雪夜里拉响。
“滴——”
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翟忍冬仰躺着大口喘息。
纪砚清趴在她身上陷入空白。
她们紧贴的身体里有让人天旋地转的心跳,剧烈得像是要撞破谁的心脏冲出来。
纪砚清张了张口,风猛地呛入喉咙,她下意识抓住手下的肩膀咳得惊天东西。
睫毛在大风里湿了又干。
夹在她们之间的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消失了,理智随之而来。
纪砚清看着自己抓在翟忍冬肩膀上的手一愣,空白的脑子彻底停止思考。她凭借着仅剩的本能坐起来,看到翟忍冬右手撑了一下地,换成左手。
“能不能站起来?”翟忍冬立在纪砚清面前问。
纪砚清的腿早就冻麻了,稍微一动就像有千万根针齐齐在扎,疼得难以忍受。
她能忍。
纪砚清动作迟缓但平稳地站起来,在还空着的脑子里找一找,转一转,两手空空地笑看着对面略矮自己一点的人说:“翟老板未免太小看我了,我……”
“我”之后的内容戛然而止。
纪砚清错愕地看脸侧的另一张脸,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她是怎么转身的,怎么半蹲着攥着她一只手,把她拉到自己背上,又是怎么勾起她的双腿,往上一托,把她稳稳地背了起来。
她一点都想不起来,只在被放入副驾那一秒,感受到了仿佛比外界还要低的温度。
因为潮湿和积雪。
门窗紧闭的车里怎么会积雪?怎么会潮湿?
纪砚清不知道,她的思绪木讷至极,愣愣地看着翟忍冬从后排拿了条毯子,快速擦干净车里的雪,关门上车,开暖气,倒车,驶上正路,盘旋的山路,最后微微一颠,进入通向镇子的大路。
然后空调好像突然就暖了起来。
纪砚清经不住打了个寒颤,依旧空白的视线扫见一片模糊红。
在靠近腿弯的地方。
她无意识伸手去拉,发现后面还有很大一片。
纪砚清一愣,视线迅速对焦。
……血。
几滴是直接滴下去的,刺目的痕迹从她腿弯一直延伸到裤子下缘。
可她的腿现在除了冰冷麻烦,一点也不疼啊。
手?
蓦地想起翟忍冬起身时换手的那一幕,纪砚清脑中嗡的一声,条件反射看向正在开车的翟忍冬。她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抖得很厉害,胳膊肘处有血持续滴落。
翟忍冬这条胳膊昨天下午被狼咬过,伤口还没有愈合,刚刚火车过来,她下意识用的这只手去拉纪砚清,又在她摔向自己的时候,用这条胳膊垫了一下,现在伤上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