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砚清离开的步子猝然停驻,脑中一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真实的体温一点点传过来时,纪砚清迅速回头去看。
病床上,翟忍冬艰难地半睁开眼睛看着她,说:“知,道,了……”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足够将纪砚清醒来之后,一时愤怒,一时恐惧,一时又被深深的爱意折服的跌撞的情绪震碎。她的脊背依旧笔直,姿态依旧骄傲,眼泪却是顺流的河,汹涌激荡,不受控制。
翟忍冬手上没有力气,越想用力勾住纪砚清的手指越勾不住,将要跌下去的时候,有人紧紧握住了她。
纪砚清放任自己的体面和狼狈混在一起,命令翟忍冬:“知道了就把眼睛闭上!谁让你强行醒过来的!”
探视的人已经走完了,周围没有交谈声,纪砚清这一声就显得大。
翟忍冬很慢地闭上眼睛,在纪砚清以为她不会有力气再睁开的时候,她的目光又一次看过来,断续地说:“出去了……不要哭……”
声音依旧轻得气若游丝,说完那秒就彻底陷入了昏睡。
纪砚清收到护士的催促,放开翟忍冬的手,一路冷静地出来,脱隔离服、鞋套、口罩……然后侧身靠着墙壁,慢慢弯下腰,抓着胸口的衣服,延迟回味着那里感受到的轰轰烈烈的爱意。
小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提着纪砚清的包过来说:“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纪砚清“嗯”了声接住包,没有抬头。
小邱转身离开。
纪砚清又靠了一会儿才从包里拿出镜子、纸巾整理自己,随后取出又一次响起来的手机。
没什么重要的电话,是她半年多前就设定的备忘到了:立春之后去医院。
明天就立春了。
纪砚清点开日历,在一个月后的惊蛰重新添加备忘。
一个月后,那位老板的身体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到时和她一起去。
她是家属,要替她签字。
纪砚清把手机扔回包里,顺手拿出翟忍冬的。
有两通未接,一通来自金珠,一通是未知号码,归属地是纪砚清的家乡。
纪砚清微顿,点开那个号码看了眼,按下回拨。
没有人接。
纪砚清只好切回来打给金珠。
金珠很快接通:“忍冬姐姐,新年好。”
纪砚清:“是我。她身体不舒服,不方便接电话。”
金珠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电话都接不了,是很严重吗?”
纪砚清:“嗯。”
金珠:“在哪儿?我去看!”
纪砚清:“很远,你不用过来。”
“你打电话给她,是不是因为快开学了?”纪砚清问。
金珠没否认,说:“我坐大巴去枣林。”
纪砚清:“不用,你想办法到山脚就行,我不会骑马,在山脚接你。”
金珠想拒绝。
翟忍冬接送她只是人情,不是义务。
现在她不舒服,就不能再劳烦她,更不能劳烦她的女朋友。
结果金珠话没出口就被纪砚清打断了:“几号的车?具体时间。”
纪砚清问话的时候,语气会有一点强势,和翟忍冬总是平平静静的感觉不一样。
金珠胆子小,一听到她的话,下意识说:“21号晚上九点。奶奶最近有点感冒,我和辅导员请了一周假,晚点过去。”
纪砚清:“行,21号中午十二点,在山脚下等我。”
金珠:“谢谢姐姐。”
纪砚清:“不客气。”
纪砚清含糊其辞,和金珠聊了几句翟忍冬的情况,收起手机往出走。
之后几天,她每天定时定点去重症看翟忍冬,其他时间要么在医院守着,要么在酒店里编舞。
回去继续跳舞的话,她已经在微博说了,就想尽快回去,带着她生活里的主角和舞台上的主角一起。
但冰川部分她怎么编都不如意。
还是要进去一趟才行。
纪砚清看着窗外时有时无的雪眉头紧蹙。
现在才二月,还有整整一个季度的时间,才可能等到去冰川的恰当时机。
那时候她的身体正处在恢复期,跳不出绝对完美的动作。
可真要等到恢复期过,至少需要一两年。
她赶不上这个二月,就要在一两年后才能带翟忍冬和她的世界正式见面。
有点不甘心,但也不是不能等。
纪砚清放下笔,准备收拾东西去叫小邱吃早饭。小邱舍不得花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都在凑合。
起身的刹那,纪砚清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绞痛。她猛地晃了一下,手撑住桌面,眼前发白,心跳快得整个人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