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纪砚清坐起来,习惯性盘一条腿,支一条腿,胳膊肘抵在膝头,手托住脖颈说:“对大多数人来说,村医和大城市里的名医没办法相提并论,但对这里的人来说,老板娘的女儿是不是可以用‘伟大’来形容?”
翟忍冬:“嗯,她救过很多条命。”
纪砚清:“她应该被更多人知道。”
“知道”的方式可以有很多,最先浮现在纪砚清脑子里的是编一支舞,讲她的故事。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纪砚清否定了。
她既然决定在微博上直说,就不该再沾这些东西,拖拖拉拉的,永远都结束不了。
“呜——”
蓦地听到火车鸣笛。
纪砚清转头看了眼窗外,说:“你们可以多做做宣传,这里有火车,外面的人能进来。”
进来了,就能看到他们的故事,或者村医,或者疾控中心的动物血液采样,或者这家店里收留的人,或者这位老板从冰川里带回来的尸骨,或者仅仅只是曲莎喜欢,最后却没跳成的舞。
这里应该有很多故事,她正在慢慢发现。
纪砚清低头看着翟忍冬波澜不惊的脸,脑子里萌生了一个乐观的念头:也许,她的照片被发在网上并不是完全的坏事,至少可以吸引一些人发现这里,来到这里。
纪砚清忽然笑了。
乐观。
这个词似乎还不错。
翟忍冬说:“火车只能到指定的地方,有些人进来还要再走五百多公里。”
纪砚清:“谁?”
翟忍冬:“金珠,孙奶奶的孙女,她在外地上大学,三天后回来。”
纪砚清对孙奶奶有印象,翟忍冬骑马给她送过过冬过年的东西。
翟忍冬说:“金珠的火车只能到枣林,再往过要换乘,不在同一个站,时间也差了将近一天。她身体不好,在火车站睡一晚上受不了。”
纪砚清:“为什么不住酒店?”
翟忍冬:“贵。”
纪砚清默然,她还没有完全习惯这里的经济水平。
纪砚清问:“那她怎么回?”
翟忍冬说:“我接。”
花一天时间去枣林,在火车站旁边住一晚,再花一天时间带金珠来藏冬,让她在这儿休息一晚,第二天送她回家。
翟忍冬接送金珠一次需要整整三天的时间,往常都是她一个人赶路,这次,纪砚清说:“我和你一起。”
翟忍冬:“要在车上待十五个小时以上。”
纪砚清:“那就更得去了。”
纪砚清伸手点了点翟忍冬的嘴唇,说:“一个人的路难走,多个说话的就没那么累了。”
纪砚清的话像软刺猝不及防扎在翟忍冬心上,有一点痛感,更多的是骤缩瞬间带来的酸涩,她又一次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
“那你怎么办?妈一走,你就又是一个人了。”
她以前不知道怎么办,现在逐渐笃定:她有人陪。陪着她的,就是她一直想要的那个人。
两人隔天中午就出发了,一人开一半路,晚上七点到的枣林。
枣林在下雪。
翟忍冬已经提前和常住那家宾馆的老板打了招呼,两人直接开车过来办入住,之后在房间里稍作休整,步行到火车站旁边的集市闲逛。
现在虽然才十二月底,集市上也已经挂起了红灯笼,年味十足。
纪砚清和翟忍冬一人一个口罩,走哪儿看哪儿——纪砚清戴口罩是因为枣林相对繁华,她的消息又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翟忍冬的口罩则是纪砚清把她堵在墙边硬戴的,原因无他。
“药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放你出去野。”
枣林算是附近的一个交通枢纽,集市上大半是外地面孔,所以即使纪砚清穿得与当地人格格不入,也没有引起太大关注。她一路上走走停停,习惯性把那些有特色的画面拍下来存档,顺便询问翟忍冬当地的风土人情。
翟忍冬话不多,但重点突出,是个很好的向导。
“那边是什么?”纪砚清看着一条人很多的街道问。
翟忍冬:“古玩市场,运气好的话,能低价淘到好东西。”
纪砚清来了兴致:“去看看。”
纪砚清延续着她逛老街时的“肥羊”形象,走哪儿都有人凑上来推销,转头看到跟在旁边的翟忍冬,又会突然收敛起来。
纪砚清走到半路发现这点,身体往后一靠,抵着翟忍冬的肩膀,在她脸旁边说悄悄话:“我怎么有种带保镖出来的感觉?”
翟忍冬:“一前一后走的也不像朋友。”
纪砚清挑眉,接着右手一抬,从翟忍冬臂弯里穿过,说:“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