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真的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宋祁于再往火里放纸钱,漫不经心的,随口再问:“你这趟来,做了这么多,叶知文给了你多少好处?”
黎洛不回答了。
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想讲。
轻哧一声,宋祁于不慢不紧说:“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双方站得近,再往前一点就能挨到了。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好人了。”宋祁于大方直视她,“有意思吗?”
黎洛安静得出奇,只是看着。
懒得浪费口舌,宋祁于转身就走,不屑这种装模作样的把戏。
刚走出两步,黎洛在后面说:“你不能再住这里了。”
宋祁于接道:“能不能,不是你说了算。”
黎洛:“两个月前,宋姨把房子卖了。”
宋祁于顿住。
“宋姨让我来的,不是叶知文。”
“……”
“她不放心你。”
“……”
黎洛:“接你到江北市读书,也是她的决定。”
宋老太生前没讲过这些,全瞒着了。宋祁于不信,抓竹篮的手紧了紧,憋了片刻:“你骗我。”
黎洛面不改色:“可以问梁叔,他也知情。”
用力到指节发白,宋祁于脚下像生了根,直直扎在那里。她穿得单薄,大冬天的,身上也没两件厚实点的衣服,整个人绷紧了如同一根随时会断掉的弦。
黎洛说:“都是宋姨做的主。”
等压下情绪,宋祁于还是坚持,拒人于千里之外,语气很是冷淡。
“那也不需要你管。”
第3章
宋老太真把房子卖了。
头七后的第二天,买主就找上了门。
大清早,中年女人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拎着牛奶饼干,专程到这儿探望,捎带提一嘴收房的事。对面算准了时间,特地等丧葬彻底收场才出现。
中年女人外地来的,年前丈夫出事故死了,她在那边挣不了几个钱,孩子大了也没户口在当地就学,所以转回家乡另谋出路。宋家的房子是她用亡夫一半的赔偿款买的,一共六万七,等开春了,她和孩子就会搬进这儿,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归处。
了解宋家目前的处境,中年女人局促扯扯衣角,有些紧张地强行将东西放地上,讲话挺迂回,啰嗦了一大通,半天讲不到正题上。
一见面,宋祁于就什么都明白了。扫视门口一眼,她淡声问:“有事?”
中年女人迟疑了下,嗫嚅着说:“你姥跟你讲没?”
宋祁于生硬回答:“没有。”
中年女人忐忑,更难张嘴了。
宋家的房子卖得太便宜,一栋三层高的小楼,搁村里自建都得花十来万,几万块出手无疑是亏本的低价。宋老太病糊涂了,着实被忽悠得不轻。
没心情扯皮,宋祁于反手就要关门,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中年女人反应飞快,一把推着不让关,但她却没有要闯进去的打算,而是硬塞两百块到宋祁于手中,一个劲儿说:“拿着,拿着……”
宋祁于不肯要。
中年女人用力抓着她,怎么都不肯松开:“你收下。”
宋祁于神色不耐:“放开。”
中年女人没听,还是那样。
两方就那么僵持不下,谁都不先挑明。
这年头穷命贱,各有各的苦,低层的日子都艰难。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值那么点,将来还要养孩子,中年女人也不想为难宋祁于,狠不下心就这么赶人走,可再拿不出多的了,只能给这么点变相的补偿。
宋祁于从未见过这对母女,也不知道宋老太究竟怎么找到的两人。她不收钱,只是耷下双眼,不着痕迹打量起藏在中年女人身后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和她几岁时挺像,孤僻,木讷,不爱讲话——唯一不同的是,小孩儿只是没了爸,但亲妈有良心,宁肯吃苦也不会丢下她。不像宋祁于,谁都不肯要。
这个年纪的孩子也基本晓事了,知道这趟是在做什么的。小孩儿有些内向,不敢看着宋祁于,一直死死拽紧中年女人的衣角。中年女人向前推门时,小孩儿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磕门槛上。等到站直了,这孩子才慢半拍的,小心往旁边挪开一点。
中年女人顾不上女儿,心思都在要紧事上。
宋祁于不为所动,甩开了对方,不习惯和陌生人拉扯,也厌烦了这样的絮叨和故作姿态。她强势,不讲道理,没了耐心以后就将所有东西都扔出去,不让再碰到了。
房子是祖孙俩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的地方,十八年了,这里就是宋家的根,宋祁于不会把它拱手让人。
母女两个不容易,可大家都活在泥泞里挣扎,善意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良知不能当饭吃,解决不了现实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