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窘迫羞愤欲死的温澜默默地转过了脸，硬着头皮逼迫自己重新把思绪集中到面前的锅里，然后动作僵硬地又往面汤里洒了一勺盐。
“家里没囤什么别的东西，将就吃吧。”把好不容易出锅的面碗端上餐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明仲夜的面前，温澜拖开椅子，坐在了对面，尽力用镇定冷静的口吻说。
“好。”明仲夜慢悠悠地拿起了摆在面前的叉子，神色间似乎还是有些掩不住方才面上的笑意，“那我开动了？”
“嗯。”温澜看他捞起一团因为一开始煮的时候没太搅开、现在已经有点糊在一起的面团，勉强忍住了立刻从他手中夺碗而逃、然后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如果……如果真觉得不好吃的话，也不用太勉强……我手艺确实一般……”
“是吗？”明仲夜尝了一口之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觉得挺好吃的啊。”
“呃？”是真的吗？真的不是客套？温澜有些怀疑地打量着对方。
“好吃。”明仲夜再度肯定般的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神色自若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面汤下去，“我很喜欢。”
最后，那一碗让温澜自己都汗颜不已的面，居然连汤带菜，被明仲夜吃得干干净净。
眼看着对方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去唇边的汤渍，露出一副吃饱喝足的餍足神情时，他终于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来：好歹，起码算是能让眼前人吃饱了。
“你回沙发上休息一会，我先稍微收拾一下。”他对着明仲夜点了点头，然后挽起袖子，端过碗，开始飞快收拾起餐桌和厨房来。
等温澜终于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让一切混乱的物件复归原位，把整个厨房恢复到原本的整洁有序状态时，已经又过了好一阵了。
擦干净手重新走回到客厅里时，他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在等他收拾的这段时间，明仲夜已经依言回到了旁边的沙发里。此刻，硕大一个人正窝在沙发一侧靠里的位置，手臂环抱着自己，微微蜷缩起来，竟像是就这么斜靠着沙发睡过去了：一向任性翻翘的金发服帖地垂落在一侧脸颊边，长睫微掩，鼻息声细长均匀。
……之前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想必还是很累的。明仲夜并没有如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精神气满满，之前那状态模样大概不过是在酒店短暂休息后产生的错觉。
想到这里，温澜不由得在心底微微叹息了一声：这家伙。
然而，毕竟不能放任对方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着。于是，温澜半蹲下来，极其小心地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肩膀，低声试图唤醒他：“明？”
均匀的吐息节奏被暂时打断。明仲夜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两秒，平素光华流转的瞳孔此刻蒙着一点雾气似的迷茫，但还是映出了极近处温澜的影子。就在温澜以为他已经清醒了，刚刚松了口气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对方突然又重新闭上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然后逃避般的，身体往沙发深处拱了拱，双臂也把自己抱得更紧了。几个呼吸后，鼻息便又重新沉重了起来。
像是很抗拒被吵醒的姿态。
温澜这下有点愕然了。
奇特的僵持。
就在温澜犹豫了一阵，然后还是决定再次开口轻唤对方的时候，明仲夜从嗓子眼里，突然低低吐出了一句话——声音非常轻，语调也异常柔和婉转，不是他平常说话时常用的那种声线和腔调，导致温澜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此刻用的不是中文，而好像是他原本的母语，像是正在梦呓一般：“……不要赶我走。”
近在咫尺的眼睫下那一点紫黑色的胎记，犹如氤氲开的水墨，勾勒出一线摇摇欲坠的眼泪轮廓。柔和的灯光下，这让明仲夜整个人的神色更是显得前所未有地脆弱和安谧。
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当年那只曾在他怀里轻喵着寻求庇护的、极端温驯柔顺的小猫。
温澜的心忽然就剧烈颤抖了一下。
温澜屏息又在对方身边站了许久。除了彼此的呼吸，他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方才，那个人到底醒过来了吗？
最终，他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去卧房拿来了一床薄毯子，轻手轻脚地替那人盖上了，然后关上客厅的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轻轻阂上了门。
第16章 错觉
第二天一清早，温澜是突然惊醒的。
出乎意料地，他这一晚上居然睡得比平时还要安稳深沉。尽管似乎仍然有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来来去去，但起码没再让他失眠。
看着窗帘缝隙处隐隐漏进来的一点天光，温澜恍惚间仿佛有种自己睡过了头的错觉，一惊之下急忙转头，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居然才七点。时间还早，他平常上班通常不会在这个时间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