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知道结局,等待那刻来临之前的每一秒,都是温水煮青蛙,任由水逐渐沸腾,将自己淹没,煮烂。
那种疼痛,是慢性煎熬,失去扑面而来的冲动情绪。
甚至都快忘记,直到那刻突然发生,疼痛感加倍,爬满每一处神经。
那天和徐稔坐在门槛子上,落下的夕阳很红,侵占岑檐的目光。
岑檐再抬头,一晃眼,那抹夕阳已变成面前急救室的红色急救灯。
“其实,你有点在意期末考试成绩的吧?”岑檐又被拉回老家的记忆中,徐稔快把一盘子橘子都吃完,“第一次没拿第一,而且还是第五。”
“有一丝,但也没那么在意。更何况这次拿第一的是祝诀,你的好朋友。”
“你还挺慷慨的,这也能自我安慰?”徐稔笑了。
“只是一次成绩而已,考差一回,也没什么。”
徐稔啧啧几声,突然好奇:“那如果我告诉你,你高三的期末考试,和这次的排名一模一样呢?”
岑檐晃晃脑袋,思绪回到现在。手术还要一会儿,他在医院的电梯间里待着,开点窗户,吹了会儿冷风。
“岑檐?你怎么在这儿?”
岑檐抬头,看清来人的脸。
“是你啊,音乐老师身体又不舒服吗?”
方修时依在窗边的不锈钢扶手上,看样子是忙了好一会儿,忙里偷闲休息一阵子。
“嗯,你呢,今天上午看你没来上课,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大家都议论你,说你没拿第一不敢来上学了。对了,你知道你排名了吗?”
岑檐轻笑一声:“知道。”
“大家也就是开开玩笑。”方修时搂住岑檐的肩,才发现他的肩膀异常僵硬,“怎么了?”
“我外婆,熬不过今晚了。”
方修时闻言顿感抱歉,他一时没说话。
但他还觉得奇怪,岑檐这样笃定的语气,毕竟不论情况多么危急,至少也该保留一丝希望,而不是说这种丧气话。
岑檐很平静,除了一直看着手术室的方向,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不会的,会熬过去的。”方修时还是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
岑檐没再搭话,他早已知道结果。
说不上来的滋味,如果自己不知道手术结果,心里还能残存一点希望,而不是坐在这里麻木地等待最后通牒下达。
妈妈终于办好医院的所有手续,找到岑檐,方修时“噌”地站直身体,道一声“阿姨好”。
“这位是......”
“妈,他叫方修时,我们班同学。”
“哦哦,你好你好。”
三人挨着坐在手术室外面,妈妈累得倚在墙边睡着了,岑檐脱下自己的棉衣,披在妈妈身上。
岑檐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转头问方修时:“你怎么不去陪音乐老师?”
“我爸在呢。”
“嗯?”岑檐没懂回话的意思。
“我不想和他在一个房间里。”方修时头靠着身后的瓷砖墙,冰冰凉凉的,“我在医院里守着就好,有事也来得及过去。”
“语文老师忙得过来吗?我的意思是,他也上了一定的年纪了。”岑檐挠挠头。
“忙得过来,跟他没关系。我妈是很坚强的人,不会少个人照顾就垮掉的。”
岑檐笑了笑:“音乐老师是挺拼的,我之前在外市上学,学校里的音乐啊美术啊老师们都很松散,因为主科才是最重要的。”
“小科一向不被重视吧。”
“嗯,可你妈妈,她不一样,她很认真地对待她的课程,也很努力地为学生争取各种活动。我本来以为,三中这么好的高中,学习会更紧,没时间做别的什么事,是音乐老师改变了我的想法。”
方修时之前和岑檐不熟,还没说过这么多话,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家人,此刻都生病了,他有些感性吧。
“我妈妈她,很热爱教师行业的。”
“高一的时候,她邀请我进社团,让我做男小主持,一开始我不太乐意,我刚转学过来,人生地不熟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那你为什么又答应了呢?”
“因为,音乐老师是很好的人,而且我看得出来,她是想帮我快速融入这里,快速被同学们认识。”岑檐拍拍方修时的肩膀,“所以啊,她的病会好的,她的心态那么年轻。”
“搞了半天,你是在安慰我吗?我没事。”方修时哭笑不得。
“是想安慰你,但是刚刚说的,也都是我的真心话。”
方修时觉得奇怪,岑檐究竟为何对他的妈妈抱有这样的希望,对自己的外婆反而是绝望的态度?他问出来,只得到对方淡淡的微笑,和一句——
“因为已知命运,是你使出全身解数,也改变不了一点的存在,是环环相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