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年志翻出下唇,模样可掬的点点头,“不错不错,那他是要问你借钱?”
“那倒没有。”
汪潮摆摆手,“他有套房子租出去了,打算租金到期了卖掉,凑钱开店。”
汪年志嗯嗯两声,指到纸上一处,“看到了看到了,老电厂啊,那儿房子估计卖不了个什么钱。”
他甩甩手里的纸,啪的一声丢到汪潮身上,说:“哎不过事在人为嘛,踏实肯干,就能成功。”
说完,冲汪年兴抬抬下巴,“就像你爸一样,十五岁啊十五岁!靠着他那勤劳的双手,从农场放牧到下队插秧,跟老师傅做木工学徒,后来二十岁去馆子切墩学菜,不也一样努力出来了嘛。”
汪年兴狠狠剜了他一眼,“少啰啰嗦嗦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什么啊?我要说什么?”
汪年志两手一摊,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看大哥,又看看侄子,把自己里里外外摘了个干净。
见大哥懒得理会自己,于是又继续唱起了自己的大戏。
“汪潮,你不知道,你爸和你兰姨认识的时候,也就是学做菜那会儿,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说拐就把你兰姨拐走了,你兰姨那会儿刚十七啊,如花似玉一大姑娘……”
“阿志!”
汪年兴红着脖子吼出了声,他冲汪潮挥挥手,不想让儿子继续听自己那些糟粕往事。
汪潮没明白,转而看到小叔递来一个[快滚蛋]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的站起来,欠欠身往楼上去。
“呼——”
汪年兴深深叹了口气,他看向弟弟,捡起一颗开心果往他身上砸,“你以后说话注意些分寸,别什么都讲给他听。”
汪年志一把把开心果捏进手里,剥开外壳朝嘴里丢,边嚼边说道:“怕啥,你和我嫂子的爱情外人谁见了不说好嘛,有什么不敢让孩子听的。”
他扭头看向楼梯上的身影,讷讷道:“大哥,你不觉得这孩子,和你越来越像了吗。”
汪年兴一嗤,“我儿子,能不像我吗?”
“我不是说这个。”
汪年志把壳丢到桌上拍了拍手,“我是说你俩都挺轴的,喜欢一人就深情的不行,非他不可了。”
听到这话,汪年兴方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抬起那双凌厉的眼睛,纠正道:“别说混话了,小潮喜欢的那是个男人,讲出去要让人戳脊梁骨的。”
“戳脊梁骨?”
汪年志抬腿搭坐在桌面上,问:“大哥,咱俩从小被喊野种长大不算戳脊梁骨吗?我嫂子十九岁,一分未要,甚至连酒席都没有的就嫁给你这穷小子,没人戳她脊梁骨吗?你们十几年要不上孩子,她家那些吃你们骨头喝你们血的亲戚没戳你们脊梁骨吗?你们帮他们又还账又搭房,后来不愿再帮他们了,他们没和别人讲些有的没的的去戳你们脊梁骨吗?”
他说的口舌发干,端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嗦。
汪年兴被讲的心口难受,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嚼了两片,就着茶水顺了下去。
汪年志喝完茶,满足的打了个嗝。
他跃下桌子,把张张资料整理好,调了个个儿,面向大哥摆好,说:“大哥,小潮这孩子已经很好了,不贪你家业,不图你钱财,捡着这么个大儿子,命里还给你带来个闺女,你就知足吧。”
提到这里,汪年兴垂下了眼睛。
他的好日子,确实是从汪潮进家后,一点点到来的。
六年前,夏春兰临终时的话,又游荡在耳边。
她拉着汪年兴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汪潮好点,哪怕孩子做错事了,不要打他不要骂他,想做什么,只要不走歪路,就任由他去吧。
喜欢男人,这算不算歪路。
汪年兴犹豫了。
“哎……”
他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事儿暂且先放着吧,以后再说。”
汪潮不知道这件事能[暂且先放]多久,他只记得自己回到兴港时,腿都快软了。
叶晋舟并不在房间,落地窗外,太阳已经快到了西边。
汪潮看着窗外的火红,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蜷缩着揉了揉腹部,因为紧张而顶的难受的嗝,终于打了出来。
他拨通叶晋舟的电话,然后把手机放到耳朵上,继续揉着肚子。
不一会儿,那边通了,听到熟悉的声音,汪潮感觉今天一天的难过都变得云淡风轻。
“喂。”
叶晋舟问:“怎么打电话了?”
汪潮嘿嘿一笑,“想你了。”
那边静了两秒,道:“快回去了,等会儿想吃什么,提前说,吃完送你去上班。”
像一剂强心针打进了心脏,汪潮挂了电话,发出了猴子般的呕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