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楚容嘴里含着血沫,眼窝渗着血丝儿,在一种急促和虚弱的喘息之中,脸颊像痉挛似的抽搐了几下,眼里的血丝密集得仿佛要爆出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那样殷殷切切、愧疚难受地看着我,好像在等我消着这一辈子的气。
“我知道你还恨我……”
“可我现下就快死了……”
“楚凌,你能不能看在我给你这些情报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再叫我……”
我没听清楚啊,要我叫什么?
是楚容?四哥?还是小时候更常叫的哥哥?
我还在犹豫是叫什么的时候,聂楚容却仿佛把我的沉默当成了否决,当成了深恨的拒绝,他的嘴唇在青紫之中颤搐了几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半个字说不出,最后目光悲切而绝望地看着我,血沫一流,就像一条被扔进火锅里煎熬的虾,他本能地搐动了一下,不甘地僵了下去。
他死了。
死得比我预想得要快很多很多。
我甚至都没有听清楚他最后说的是什么,就那么看着他死在了我的眼前。
我就那么僵硬地站在那儿,心里所有的情绪好像都浓缩成了薄薄的一张纸,撑不住,展不开,没有任何厚度,也觉得周围的时间一下子胶着了起来。
我任由他的下属去检查他的尸身,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和身上的污痕,看着人来人往地搬运他的尸体,听着一些悲戚的哭声和失去理智的尖叫,却觉得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好像一种与我无关的戏剧在一幕幕上演,而我什么都走不进去。
我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没有悲痛。
没有愤怒。
没有怨恨。
甚至连一点震惊都没有。
天空依然明媚灿烂,空气还是那么清新自然,没有因为一地的血污和绝望的尖叫就改变了什么。
直到梁挽小心翼翼地靠近我,因为我的异常表现而恐惧不安地问我:“……小棠?”
我才看向他,顺便透过他的身躯,看向了他身后的人群里……簇拥着的那一具新鲜的尸体。
我麻木地站着,如一条离水的鱼儿告别了那片命定的湖泊,别无选择地僵在了干涸的岸边,而梁挽担心至极地在后面跟着,极力安抚道:“小棠……小棠你已经做到最好了,这里没什么你能做的了,我们走吧,我们一起走吧……”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仿佛是十几年前的样子,那时老二老三可劲儿地欺负人,我就带着楚容跑出了聂家,在夏日酷烈的阳光下跑了几个时辰,累得像两条阴沟里滚过还要互相舔毛的小野狗,那时的楚容也是这么疲惫地睡在我身边,浑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后来他却觉得草地上太脏,想直起身来,我便依偎着他的身躯,和他打趣似的道:“要是你以后和我一起离开聂家,我们就以天为被,地为盖,走到哪儿就睡到哪儿,你得提早习惯啊……”
他只是吹了一口儿无奈的气,笑骂道:“才不呢,要是我以后掌了权,就盖一座大大的园子给你住,我们天天一起睡,再也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记忆里我好像又对着他说了什么,但他只是笑笑,却没有在记忆里回复我。
而现在,他也不会回复我了。
我僵硬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梁挽见我没有反应多时,终于无奈急切道:“……聂楚容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死了,这不是你的错!”
记忆里楚容脸上的亮光,如火柴似的“划拉”一下就没了,我还没看得清他年轻活泼的面容,一切就回归到了黑暗里。
他死了。
他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那一声儿。
我在梁挽一声声急切焦虑的催促之中,,茫然地迈动脚步,却是踉跄一下,像被什么绊倒似的,几乎站不稳。
当他焦急地想扶正我时,我仿佛想起了什么。抬头看见了这灿烂到绝望的阳光,低头瞧见了那群人簇拥着的那个人。
我终于彻底失控。
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第145章 爱恨不由自己
众人都在庆贺大魔头聂楚容的死。
传说中他被手下送来的一杯毒酒了结了罪恶的一生,与他害死的许多人一样,死得七窍流血、毫无尊严。
这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江湖,似乎给许多深受聂家之害的江湖人打了一记强心剂,光是我认识的人里,有人喝酒狂欢,有人吃席请客,有人极力列数聂楚容生前的罪状,并且言明自己早就知道他会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