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自于一个我熟悉的人。
敌人。
且是死敌。
是郭暖律。
他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地看我,开口便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也同样冷声厉色,语调毫无畏惧:“应该是我问问你这个悄悄接近的人,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自那万鹤山庄一别,我也打听过,可再没他的消息,还以为他是去养伤了,结果怎么忽然出现在这儿?
不过出现归出现,我倒没有太紧张。
毕竟是郭暖律。
有他在,最多不过是一份平静且解脱般的死,至少这还是值得放松的。
可郭暖律只冷眼瞅了瞅我,眉头一挑:“你说我悄悄接近,可我根本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步法,是你自己没察觉到,到底怎么回事?”
我瞥了一眼在肩膀上压着的剑,冷淡道:“我被人拿剑指着的时候,是不会和人解释的。”
我是随口一扯,结果郭暖律居然真收了剑。
因为他有这个自信。
自信到可以随时再出剑,且一剑就落到该落的地方!
他的目光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现在,你说清楚。”
我只抬头看他:“我上山,是来查‘秋生露’一案。”
被迫上山也是上山的一种,这并不算撒谎。
郭暖律:“可查到他是谁?”
我只道:“莫奇瑛。”
郭暖律的神色微变,像是一种早有预料得到证实的感觉,又似是一种追小说半天发现结尾正如自己所料的隐隐失望,又好像,自己明明追了半天,可终究是慢了我一步的懊恼和微微的沮丧。
“你的人在这儿……那你已杀了他?”
“没杀,但他被废了。”
我一动不动地看他。
“现在轮到我问你。”
郭暖律道:“问。”
我瞅了他一眼,连我自己也不晓得,可我的心底可能带有一种平静的决绝,和一种隐隐的期待。
“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他的目光顿时如鹰隼一般、冷冽不可见底地盯住了我,也盯死了我全身上下的所有动作。
“你浪费了一个问题。”
“这些年我一直都想杀你,从未变过。”
我冷冽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因为还没搞清楚。”郭暖律眯了眯眼,“我在这些日子查过——真正的聂小棠早就死在三年前,你为什么要借用他的身份潜伏在此,聂家到底还有怎样的阴谋,需要你这把剑去施展?”
我嗤笑道:“我偏不告诉你。”
郭暖律唇角掠出一丝嘲讽的弧度:“看来你是想早点去和被你杀死的那些人团聚了?那倒也有趣。”
我心里沉静得很,却故意延续了这嗤笑道:“我看你是废话变得多了,居然还不出手?”
不如让我的剑鞘和你的剑斗一斗?
郭暖律却皱了皱眉,俊美的额间像几缕丝缎的褶皱叠加了彼此。
“你不对劲。”
嗯?哪儿不对?杀人的时机不对劲?
郭暖律疑惑不解地看着被披风紧紧裹着的我,第一次也仿佛是最后一次,他疑道:“你到底怎么了?”
你又为什么要问我啊?我们是敌人啊!
说完,他忽目光如闪电般一动,瞬间伸手一扒,把披风扯下了一半,像是非要得到这个答案似的,他看到了自己未曾预料的一切。
然后这个与我厮杀三年的敌人,此刻瞬间震住。
因为剥去了遮盖以后,那些印在胸口的掐痕、咬印、淤青、血色,此刻统统跳跃而出,浮在胸口和锁骨附近,沉在腰身和以下。
他愕然地看着,琥珀色的瞳孔像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似的,瞬间睁大了许多。
可是,他打量得也太久了。
有什么好震惊的、好受刺激?
你想要杀死三年的恶贼死敌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你自己不看得称心么?不觉得你的敌人遭到了报应么?
我迅速震开他的手,把披风裹紧,冷笑道。
“看满意了么,可以开杀了么,姓郭的?”
郭暖律却沉默。
虽说他素来话不算多,可这次还是一反常态地沉默,沉默到了山和石都比他有声有响,沉默到了目光有所偏移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干脆利落、一言不发地走了。
留下我愕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什么意思啊这人?
就这么走了?
走了!?
我是被他的忽然出现和忽然离去搞得有点子摸不着头脑,心里同时又有一股被轻视小觑的愤怒和伤心。
居然不趁机杀了我?
他从前可不会这样弃自己的敌人而去的,好几次咱们重伤了彼此,手筋都差点挑断了,可依旧厮杀不休,如今他居然这样弃我而去,不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