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只进不出的吃相,着实难看了些。
这等人家、这等家风底蕴,是万养不出高矜之人的。傅家女盛名,可见多是流传,亦或是……
傅家自己琢磨出的把戏。
沽名钓誉罢了。
只可惜他的婚事是禀过上头的,圣上虽是他嫡亲皇伯父,可皇权之家哪有什么骨肉亲情?
这世上最让圣上忌惮的,怕就是他湘王府。
所以空有盛名而无实权的傅家,已是他所能选择的最好之人。
今日之前,他本抱了一丝侥幸,说不得傅家这等歹竹林子也可出了好笋。
可眼下……
卫铎紧闭双眼,长睫微颤。
他这等出身,难不成没见过逢迎女子?瞧不出她真心假意?
无缘无故未见一面,她何处来的情根?
她……
功利心太重,似傅家人。
心中失望,卫铎不接云纤之言,暗自忍着疼。
“世子可还疼?”
轻轻扶着卫铎的颈,云纤抬手抹在他额头紧蹙的川纹上。
二人心中皆有盘算,却是一个戏做得深沉,一个顺势而下随她演绎。
湘王府世子,往日再金贵不过,便是擦破了皮的时候都少得可怜,更何况受这般重的伤。
他忍了许久,硬是将牙关都咬得酸了,也未能抗过那一浪又一浪,可将人淹没的痛苦。
“若世子疼,便喊出声来。”
云纤语气如旧,卑顺中带着温柔,卫铎虽不喜女子在他面前动那些个歪的心思,但苦于他自幼见母妃于后宅沉沦,将光阴错付,以至于他……
也懂她的难处。
固宠的手段罢了,虽他不喜,但也会给予她世子妃之位该有的尊重。
“我忍得住。”
女子馨香萦绕,卫铎本能抬头想脱离她怀中,想了片刻却是不曾动作。
虽不喜她,但傅知禾说得没错,进了这间屋他二人便是夫妻,哪怕至亲至疏。
躲不开,亦无需躲。
卫铎叹息,努力想要再赴周公之约,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不仅如此,他这会子还……颇有些难言之隐。
“你……”
卫铎面色微窘:“劳烦你帮我去寻下白榆。”
“世子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云纤悉心问询,混怕自己哪里照顾不周。
“我……想……”
卫铎闭上眼:“净手。”
云纤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紧紧蹙眉,可挣扎半晌眉眼仍露嫌弃之色。
“我寻促织唤他来。”
放开卫铎,云纤利落穿了软底子绣鞋下地。
卫铎只听耳边传来轻巧的哒哒哒声,这丫头跑得倒是挺快,想是装不到尽头。
也不知为何,这模样反倒让他松下一口气。
想了片刻,卫铎哼一声笑了出来。
绣鞋还未穿好,云纤便膈应得寒毛竖起,她快步走至促织值夜休息的小榻前,轻声将人唤了起来。
“若不是世子妃提起,奴婢都忘了今儿一整日也未见白榆呢。世子妃先等等,奴婢这就去寻。”
促织说完披了衣裳颠颠跑了出去。
云纤坐在一旁等着,不过片刻就见她红着眼捂着唇从外头走了进来。
“世子妃……”
刚一开口,一串泪便落了下来,促织吓得慌忙将眼泪擦去,哽咽着道:“白榆他,他被王妃杖……”
“人……白日就……没了。”
她自幼伺候世子,虽与世子情分不浅,但远不能与白榆、白檀二人相比。
这两兄弟五六岁上头便被王爷拨给世子做伴读,她跟银玉还有单嬷嬷,是看着兄弟二人,以及世子一起长大的。
白榆性子跳脱,人也不机灵,平日甚至可说一句愚笨。
可他待世子一腔忠诚从来真心,这些年来,世子一直将他放在身边,说是照顾自己饮食起居,可实际更像是互为玩伴。
世子从不将白榆白檀兄弟做下人看待,可王妃她怎么就……
促织看着云纤,哪怕知晓自己不该在主家面前落泪,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
噗通一声,促织跪在地上,蜷着两指塞入口中死死咬下,却仍未能止住眼中泪。
她一时也不知在为谁哭,是莫名丢了性命的白榆,还是那个……穷尽半生也未能得到母妃半点体贴的世子。
一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命,转瞬消逝。
因为她。
云纤垂眸看着促织,终半蹲下身环着她的肩低声道:“我知晓了,你先回房吧,好生哭一场。”
轻轻拍了拍促织的肩,云纤转头离去,促织却拉住她的手:“世子妃,莫……”
“莫告诉世子。”
她眼带哀求,看得云纤都动了半分恻隐之心。
只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府中事瞒不过世子,你先回吧。”
云纤打发了促织,走到床前自床底拿了白日下人备好的夜壶,放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