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心似得又从妆匣中拿出好些金钗玉佩，她一股脑塞进云纤的陪嫁里。
清和端着玉如意走进房中，二人瞧见她突地沉默下来。这一走一进的功夫，带了一屋的糖糕味儿。
傅二夫人瞧见她背影，心中微涩。
好几次她曾见赵嬷嬷，押着清和吃府中特意给她做得点心，吃得小丫头边哭边吐，活受罪一般。直到清和眼见着丰腴起来，这几日才放松一二。
如今再见清和背影，已很难自她身上看出‘傅知禾’的影子来了。
傅二夫人想着，突然很想去菩萨面前上一炷香。
说来她对傅家彻底死心后，对傅绍光仍有记恨的多数原因，便是她总觉着对方罪孽深重，怕带累了自己的禾儿。
屋外响起悠长钟声，这是出嫁女要去祠堂前拜别祖宗之意。傅二夫人看着云纤，心下不舍。
“我便不去送嫁了，瞧不得这场面。”
她抹着泪，心中思绪繁杂。
“娘亲好生休息，待日后孩儿回门再来见您。”
在赵嬷嬷等人的簇拥下，云纤走至屋外，傅二夫人听着外头喧嚣，自己去到了小佛室前。
她往日并不敬神重佛，也不信这世间有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尤其在见过大夫人疯魔一般杀子虐女，还可满心虔诚拜佛的模样后，更是对此不屑一顾。
会设立小佛龛，也不过是因她当年借礼佛为借口，行避世之实。可今儿也不知怎得，她突然就想求漫天神佛保佑自己的禾儿，以及即将出嫁的小癫婆。
傅二夫人跪在佛前，学着大夫人的模样，恭敬且虔诚地双手合十跪地敬拜。
她一祈愿亲生女儿在外有人照看，衣食无忧百事顺遂，二愿今日出嫁的小癫婆日后能得夫君喜爱，恩爱一生，远离苦海。
“我以为你不信此道。”
傅二夫人跪于佛龛前，还未起身，便听傅绍光站在她身后浅笑低语。
第55章 辜负
她夫妻二人已许久不曾好言好语相谈过。
自看清傅家的那些秘密后，她很是大闹了一场，那时她正喜爱傅绍光，如何能接受这等血淋淋的事实？
所以她哭，她闹，闹得久了，事情看得愈发真切了后，便也渐渐失了力气。闹不动、哭不出，心也就死了。
所以这些年夫妻二人私下里开口便是讥讽，话尽是往难听里说。
傅二夫人口中嘲弄而犀利的言辞，本都到了嘴边，可在舌尖上滚了几滚后，又缓缓咽了下去。
今儿大好的日子，她不愿给自己添堵。
想了片刻，她只轻轻道了句：“今儿个想信。”
“挺好。”
傅绍光闻言点头，面上略显虚假的笑容淡了几分。他寻了个大红色绣墩坐下，垂首拨弄着桌上的红色喜饼。
“初见你时你年岁还小，穿了一身水红色曳地裙站在沁香楼里的高台上，你闻鼓声而起音，一曲江南小调儿唱得婉转动人，绕梁三日。”
傅二夫人不知他今儿抽得什么疯，好端端提起往事，她心中膈应不耐烦，却又苦于大好日子不愿发难，只静静听着不表一言。
“一曲终了，你翩迁而下，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欢场女子理应常遇见这等事，傅绍光本以为她亦会如那些女子一般，矫揉造作的推脱亦或是顺势而下，与那男子纠缠往来一番。
却不想她一个瘦伶伶的小姑娘，抡圆了胳膊啪一声抽在那人面上，打得场内鼓声都停了一瞬。
思及此，傅绍光哈哈笑出声来。
可笑着笑着，却又眼露怅惘。
欢场中，她这样的性子年少风光时可让人追捧，但若年老色衰艳名不在，怕是会凄惨至死。
他那时也不知怎得，心思一动，竟生了将她带回傅家的冲动。
本来她这样烈而刚直的性子，是不该出现在傅家妇备选之上的，可……
傅绍光自嘲一笑，难掩落寞。
他知晓不该将她带入傅家，可却架不住他那日在台下胸中雷动，受她蛊惑。
她烈得似一团火，照得身处深渊黑暗下的自己也短暂得光明了一瞬，这能如何不令人向往？
“牢笼催人憔，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傅绍光长长叹息。
“说这些又有何用，都是些废话。”
忍了再忍，她也没能忍住。
他欺骗在先，今日却又做出个情深义重，好似亏欠一般的模样，也不知是做给谁人看的，平白的让人恶心。
“便是废话，来日想说也没了机会。”
傅绍光站起身，走至窗边，就见傅绍山的心腹黎延站在外头。见他出现，躬着身行礼。
“你送禾儿出府，我是知晓的，若无我从中斡旋，你当此事能成？”
抽了支着窗的支条，傅绍光将窗落下，遮了一隅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