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秋夹着火盆子里烧红的银霜炭,咚咚在盆边上敲了敲,上头灰烬散落,她看得满是趣味。
“不若就从巳月说起可好?”
她坐在小杌子上,与云纤面对面,看似慵懒,视线却不曾离开半分。
从进门起,麦秋便未背对着她,一举一动虽与平常无异,但云纤仍知对方全心戒备,只图奋力一击。从棋艺考校前,她便失了主动,眼下更是难以扭转局面。
想了片刻,云纤沉下心思,意欲徐徐图之。
左右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我去取些热茶。”
麦秋笑盈盈点头,将手中暖炉放至脚边。她对清月颇有好感,许是因她人虽蠢些,但到底还算识时务。
指尖在暖炉上轻轻一点,麦秋道:“你别瞧巳月颇为张扬,实则她那人呀,是个再怯懦不过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将她留至今日。”
“你未在朝凤有所不知,其实无论清和槐月,亦或巳月初夏都是我一步步将她们留到现在,若不是我,她们早不知死在谁人手中了。”
话落,麦秋朝着云纤狡黠眨眸。
第41章 胜利
正拎着大肚瓷壶的云纤双手一紧。
麦秋见状笑道:“你莫不信,让我细细说与你听。”
她唤丫鬟去朝凤小厨房取了烧炸茶食来,一一摆放在楠木嵌螺小桌上。
后又顺手接过云纤倒得热茶,品了起来。
“朝凤中很有些精明伶俐我远所不及的,就如仲吕、维夏,还有孟夏、梅月。”
“她们虽聪慧却也各有弱点,比如维夏,她便错在过于优柔寡断。”
“当年梅月风头正盛,她手段狠辣局做得又妙,折于她手的不知凡几,当年琴艺考校梅月凭己之力,逼着三人自此跳了下去。”
麦秋指着关上的房门,笑得明媚。云纤透过窗,看着廊上飘忽的红绸灯笼垂眸不语。
“那三人中,本该有巳月一个,可她怯了。”
“她抓着廊柱哭得凶呢,朝凤里她是我见过最为娇气的,娇气得令人生恨。”
“那时人多着呢,哪里容得下这般撒泼打滚悔了赌局的?她不愿跳,自是维夏帮她赴这一场黄泉约咯。”
麦秋说着,语气中隐有羡慕。
“自那日我便瞧出巳月是个好的,值得将她留至最后。”
“而槐月身残,这些年一直是槐序护在身边,她二人注定出不去朝凤,是以我寻了她二人做一柄手中剑。”
麦秋语带惋惜:“众多人中,我最喜的便是维夏,可惜那日她摔断了脖子,一时又不曾断气,还是仲吕送了她一程。”
“说起仲吕,她亦因巳月而亡。”
“维夏死后,梅月身边多了不少拥趸,墙倒众人推,仲吕带一个拖手拖脚的巳月,自是早早中了圈套。”
麦秋眉心紧锁,似有疑惑:“那日巳月被丢入院中枯井,仲吕偏生出去寻她,皑皑大雪铺了满地,她想也未想跳入井中。”
“冬日里,她将衣裳给了巳月,抱着巳月暖了她一宿。巳月在外头也就哀嚎了一宿,那声音从凄惶至凄厉,又由凄厉到哀求,再至恶毒咒骂……”
“再到最后,她的声音夹杂着风雪,转为幼兽般的呜咽,惨惨戚戚听得人牙酸。”
“许是枯井昏暗,巳月自那日后便落了心魔,她恐黑,夜里总要点着油灯,可她不想让人知晓,掩耳盗铃似的抓着个绣撑子,装模作样。”
云纤喉间梗着千言万语,眼前盆子里火光明灭,她始终未发一言,许久许久,她才道一句为何不喜巳月。
“不喜吗?我未曾发觉。”
麦秋杵着下巴想了半晌:“许是因为她蠢。”
云纤道:“也或许因你妒她有人相护。”
“咦?”
麦秋睁着桃花眼,甚是少见的有几分呆愣:“我未想过是这原因,许也是呢。”
她不在意一挥手,便将此话抛开不提:“后我听朝凤里头的其他人说,巳月是踩着仲吕冻僵得尸首爬出深井的,当真有趣。”
云纤不知有趣之处在哪,只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清和也不甚聪明,她学着梅月的张扬,却又没有梅月的手段。心性不强又四处树敌,若不是我暗中帮她周旋,哪里会让她活到今岁冬日?”
“后来不过再有人入了朝凤,她便疯魔了,连我都不曾想到。”
“朝凤优秀者甚多,可木秀于林又不知韬光养晦,日日将长处显于天光之下,自然也就招了不少被这锋芒刺了目的……”
“啧,蠢,当真是蠢。”
麦秋摇头,满脸无奈。
云纤道:“你从最初便一步步谋算,方养成眼下这局面?”
“自是。”
麦秋冷哼:“并不容易。”
“刚进朝凤时,我亦懵懂,好在……他人足够蠢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