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日子巷子里来了个瘸腿的老丐,云家这几日都接济着,云纤心有不忍,便想着依照祖师爷记载的法子,为那老乞做条木腿。
虽不知能否派上用场,但……聊胜于无。
“今日也要辛苦你。”
李玉蘅脊背笔直,男子长得快,去岁今岁两载他窜出好长一截个子,如今比云纤高上许多。他读书守礼,自七岁后便有意无意同云纤拉开距离,可到底是放在心上的人,闻言还是忍不住微微歪着身子靠向不点高的少女。
“君子泽天下,理应如此。”
那老者虽年岁已大,但无论先前测尺寸亦或今日帮他穿戴木腿,李玉蘅都不愿云纤动手。
二人走出云家,方转过巷子便见到倚靠在孙寡妇墙根下的独腿老人。
“您老穿上试试,看看可否合身,若不合我再回去修整一番。”
见李玉蘅已挽起老者的裤腿,云纤在一旁轻声开口。
“合适的,合适的,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
老者喉咙发出一阵咕噜噜声响,双眸因激动而迸发出道道血丝。他大张着嘴,口涎滴落,眼下正艰难顺着墙根想要站起身。
少年准备上前帮忙,却被云纤按住手臂:“我们去东街为祖父打壶黄酒。”
沉默一瞬,李玉蘅缓缓点头。
二人走在前,身后不时传来老者跌倒的噗通声。他们径直向前走去不曾回头,只为护老者一丝体面。
因鲁家巷子里多是匠人,银钱不缺,这四周便称得一句繁华,无论酒肆食铺皆比其他街巷多了一些,二人打过酒买过肉,天色已暗。
回到云家,云贵与夫人正在院中赏景,见云纤与李玉蘅提着酒肉,云贵大掌一挥让二人先去阁楼供奉祖师爷。
“爹爹怕是又忘上供了。”
云纤眉心一蹙,李玉蘅见状肃色道:“云叔心怀大义,不拘小节,祖师爷度量大不会计较。”
说完他将给云六白打牙祭的酒肉抽出部分,虚扶着云纤去了云家阁楼。
原本云家将祖师爷牌位供奉在正院第一间屋子,可自云贵成亲又连生三女后,他便将祖师爷搬到谷房阁楼去了。
“阁楼逼仄,爹爹这些年愈发心宽,爬上爬下甚是不方便。”
李玉蘅在云纤身后护着,一面耐心听她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嘟囔。
“云叔心中,唯叔母与你姐们三人最重。”
“这些年我爹愈发妄为,同你日日吹捧脱不开干系。”
少女回眸,白净小脸儿满是嗔怒,李玉蘅双颊生绯,浅浅勾出一道笑容。他本就生得清雅,这一笑彷如冬雪消融,雨后初霁。
云纤羞红了脸,转瞬又觉自己迁怒实在不该。
二人打扫供台,上了香摆了贡,却是站在阁楼中犹犹豫豫都不想离开,二人站得虽远,可暗中涌动的情愫缠绵无尽,颇令人脸热心跳。
“我带了……”
“我送……”
虽入秋,可二人却觉阁楼十分闷热。
自怀中掏出一张小笺,李玉蘅淡声道:“送与你。”
云纤则从袖中抽出一支自己打磨了许久的木制狼毫。
二人早已习惯这番默契,各自收入怀中,再无言语。
“时辰不早了,该去院中……”
话还未说完,俩人就听云家院子里传来一阵凄厉狗吠,喜妞乖顺从不曾如此哀嚎,云纤听得一惊,咚一声将手中烛灯摔落在地。
窄小阁楼瞬时隐入黑暗,云纤想要转身离开,却被李玉蘅一把拉进怀中。
“莫出声。”
李玉蘅站在阁楼气口前,亲眼瞧见喜妞为何发出惨叫。他死死将云纤护在怀中,蹲下身颤抖遮挡住眼前略略透光的木缝。
呆呆将手覆在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云纤缓缓用力拉开少年。
世人皆喜阖家欢聚,云家也不例外。
距仲秋佳节还有几日,云家便早早备起过节所需来。几样瓜果,数盆糕点,一一摆在院中。而今,却是一片狼藉。
大门被人紧紧栓上,院中站着七人。
此七人其貌不扬,瞧不出什么特别,除为首之人身穿绫罗长衫,通身气度颇不似寻常百姓外,其余皆分不出同平日上门邀活的有何不同。
“大胆暴徒,闯我家中伤我爱犬,不要命了?”
几人刚进门便反手关上云家大门,许是喜妞嗅出当中恶意,冲上前来嚎叫不止。当中一人抬手扼住喜妞颈子狠命掰去,喜妞哀呜一声后,被人远远踢到一旁。
云贵眸中猩红,抄起手边开锯直奔那人项上人头。
“相公!”
那身穿布衣的矮小男人见云贵冲上前,当即腾空一跃翻身一脚踢在云贵腹部。怎知云贵体型肥硕,这一脚只让他堪堪退后数丈,并未受到什么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