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溪怀有身孕,花跃庭哪里还有离京的心思?
花家世代从戎,他亦是武将出身。花跃庭从不畏惧提刀上沙场,但这一场仗根本不该打。
他日日都在军中,最是知晓朝廷是个什么境况,此一仗若真出发,前去南夷的将领怕是要以肉身来搏。
这等险仗实无必要。
便是能胜,也要付出极大代价。
他不怕死,可他不忍同袍白白身亡,更不忍那些为护一国百姓、为护脚下疆土的热血之魂,无故牺牲。
“你且歇着,我去安顿府中人。”
二人自成婚以来,花跃庭还是头一次如此温声细语与傅知溪交谈。
“离京与郑将军去岭南会和的事,我去寻人看看有无转圜余地,若无法,我离开前也会帮你安排所有。”
他手臂遒劲有力,摸着傅知溪面颊时却万分小心翼翼。
“与南夷一仗……按说不会交战,朝中众臣不会让圣上由着性子来。”
“可毕竟圣旨已下,若无其他法子,我明日多要离京。”
“南夷地处偏僻,易守难攻,且四处多瘴气,所以……”
花跃庭捏了捏傅知溪:“我此去是否有归日还未可知,若有,待我回来我二人便好生过日子如何?”
“这日子总不是一个人过的,你可在我离去这段时日好生想个清楚明白。”
傅知溪没有讲话,她垂着眸不知在思索什么,但花跃庭知晓她的性子,她并非不知变通的人,没有坚决反驳便是有可商量的余地。
为她轻轻盖了被子,花跃庭缓步离去。
他正站在院中,想着此事应该寻谁人去解决一番,还未琢磨出个头绪,门外便匆匆跑进来一人。
“主子不好了。”
花跃庭抬起手,玩闹似的在那人头上挥了挥:“你家主子我好得很,好得很。”
“现下是挑理的时候吗?”
那小厮自幼照顾花跃庭,二人感情十分深厚,此时忍不住焦急道:“宫里乱套了,满朝文武一波一波往宫中去,有的那六七十岁的老爷子,几年不出屋的,都抬着棺材到了宫门前。”
“迟甚卿迟大人,如今也正游街呢,他说自己不为虚名,不知揽了什么罪名上身,眼下整个上京乱成一团……”
“而郑肃琮郑将军已经出发,如今正往岭南而去。”
“京郊……刘世武刘将军也接了圣旨,眼下正在京郊点兵,怕是要比主子你还得先行一步呢。”
“什么?”
花跃庭眉心紧锁,紧抿着唇许久不语,他转头看向身后屋中,傅知溪正站在窗前一瞬不瞬盯着他。
“我得去宫中一趟。”
花跃庭神情复杂,将视线转到身旁小厮面上:“另外帮我准备出行行囊,该准备什么你知道的,另外……此次你留在家中,夫人有了身孕。”
说至此,花跃庭一顿:“我离去后家中一切交由夫人打理……”
想到南夷境况,他抿着唇,正想告知小厮若他不能归来,便任由夫人去留,可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傅知溪淡漠道:“你我二人的事,待你回来再细细商议。”
她要等他回来?
“啧。”
花跃庭咧着嘴一笑:“便知你爱重为夫。”
他不知她是否重诺,但花跃庭知道傅知溪不屑哄骗他,更不屑撒谎。
“我先去宫中看看什么情况,你二人无事莫要出去。”
花跃庭大手一挥,很快便离开了花家。
他走出家门,才知晓上京乱成了什么模样。宫中出了事,文武百官齐齐入宫,而百姓也知晓这是百官为阻拦圣上攻打南夷。
有的百姓不解,站在街头大放厥词,直言这些个酒囊饭袋龟缩上京,不敢对南夷出兵是因为怕死。
有人听闻圣上要御驾亲征,大声道好,高喊圣祖在世,皇帝英明。
而有些百姓家中有在军中谋生的,知晓眼下军中境况,正唉声叹气直言圣上贪功冒进,为一虚名不顾兵将死活。
两方人各执一词,一个不好便争吵起来,旁边有拉架的,也有拉偏架的,左右都不安生。
花跃庭大步向前,刚拐出一趟巷子,就见前方人山人海,百姓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你瞧他大腹便便,吃得脑满肠肥,往日还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我家中孙儿用的还是迟大人所著的开蒙书册,哪里知晓他都是冒领他人功劳。”
花跃庭闻言心头一紧,赶忙推开身前百姓走上前去。
前方迟甚卿正赤膊赤足、披头散发游走在街上,他本就年岁已大,此时身前身后背着两块木板,上书数条无中生有的罪名。
迟大人一生清正廉洁,唯好饮些黄酒,吃些鱼肉,他这人好口欲,平日也吃不上什么精细的,一块儿五花丢锅中煸炒熟了,再丢些腌制的雪菜进去便能津津有味儿地吃上三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