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话,云纤忍不住呵笑出声。
原来她等的就是这个。
云家院中,雨夜祭拜,她看着满院暗红血迹混着家园残片,化作污水流出院外时,她曾暗暗发誓,今生不要再为善,她要做一个恶人。
第一次以“傅知禾”身份离开朝凤,见傅绍光等人时,她知晓“朝凤女”种种不易,她懂得这世道做好人难,做恶人亦不易。
而今日她才彻底明白,自己今生根本就做不了恶人。
她不似傅披香,可将他人性命看做草芥,权衡利弊,将一切尽做交易,哪怕是与陈衡山。
“多谢姑祖母今日解惑,想来今日是你我二人今生最后相见……”
“晚辈在此,恭祝陈老太君一路平安。”
朝着傅披香躬身,云纤向她拜了个大礼,这方走出陈家小佛堂。
刚走出不久,就见陈衡山自外而进,行色匆匆。
朝着他微一福身,陈衡山点头回礼后,二人擦肩而过。
也不知陈衡山是否如傅披香那般凉薄,更不知他是回来,为前途逼傅披香早日上路,还是……
人生陌路,他这为人子的不舍娘亲,想要一路相护。
而无论是什么,云纤都无所谓了。
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哪怕今生做不成恶人,云家血仇也还需报,而湘王府众人……
仍需面对。
第212章 两面
陈衡山走进傅披香的小佛堂,刚见了她便双膝一弯跪在地上。
他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多年,他自幼长于母亲之手,眼界谋略远非常人能比。
因此他自然知晓前方等待母亲的,是何种结局。
可陈衡山不舍。
傅披香还未说话,他便红了眼。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跪君王,跪社稷,你如今这年岁,又是做什么?”
手握素瓷茶盏,傅披香低头看着脚下顽石,语气淡漠。
陈衡山知道他娘的性子,多年来从来如此,可他仍旧忍不住心中憋痛。
他已到知天命的年纪,却仍觉得离不得母亲。
“母亲,再等几日吧。”
陈衡山弯下腰,额头贴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圣上早有亲征南夷之心,如今得了傅家产业,可解一时燃眉之急,想来不日便要出征。”
“若圣上……”
“母亲,再等等吧。”
他头上已显华发,如今跪地却哭得如孩童一般。
傅披香看着,于心不忍。
她蹒跚起身,走到陈衡山面前。
眼前孩子是她亲手带大,从一丁点儿一路帮扶到如今。
而她的曾孙都已开蒙,她也老得不中用了。
伸出手,傅披香落在陈衡山发顶,许久未动。
片刻后,她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以做安慰。
陈衡山见此更收不住心中情绪,失声痛哭起来。
“早晚有这一遭,今日正好。”
她走到石凳前坐下,陈衡山跪着向前。
傅披香看着,难得有些动容。
“母亲……”
将头枕在傅披香双腿上,陈衡山泪如雨下。
陈家算是大族,但他父亲只是延东陈氏一族的旁支。
他父亲自幼不得祖父疼惜,虽是嫡子却因继室掌府中权力,将他父亲养得懦弱胆怯。
父亲在府中不受重视,他与娘亲自然也受冷落。
可自陈衡山记事起,他便不曾受过委屈。无论府中谁人欺凌他,母亲都会帮他讨回公道。
父亲病重早亡,祖父不喜他母子,甚至不曾寻一借口,便在父亲头七未过时,将他母子赶出陈府。
是母亲寡母艰难带一独儿,供他读书识字,不仅拿回陈府产业,且延东陈氏一族自他这代并为嫡系,重开族谱。
他官途艰难,也是母亲明中暗里打点,方让他平步青云,有了今日。
哪怕如今他早已在朝中站稳,陈衡山也无法想象母亲撒手人寰后,他会如何。
“再等十日,母亲,您再给儿子十日时间。”
傅披香闻言将枯槁一双老手,轻轻抚在陈衡山面上,她沉沉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十日过,还想再等十日,你切记贪执乃众苦之本,万不能生贪执之心。”
有了欲念,也就有了短处。
陈衡山知道她心意已决,忍不住放声大哭。
傅披香将他推开,自己一人走进小佛堂沐浴净身去了。
再出来时,小佛堂门外已跪了满地的陈家儿孙,便是她那刚出生不久,尚在襁褓中的小曾孙也被孙媳妇抱了来。
“母亲……”
儿媳上前,哭红着眼将她搀扶出来,其余人老太君喊个不停。
傅披香抬手一挥,阻止众人。
“便到此吧。”
她说完就坐在小佛堂的蒲团上,佛堂外跪了满地的陈家儿孙不敢出声,许久未见动静后,陈衡山的嫡妻上前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