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纤视线扫过泰和帝身旁身穿明黄长袍的太子,心下一沉。
太子面色灰中透白,只单单一个起身再落座的动作,便好似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她忍不住望向身前的湘王卫益清和卫铎等人,抿唇沉思。
“都坐吧。”
席间无人再出声,唯泰和帝提及谁人,对方才会浅答几句。
太子身体状况不明,二皇子卫铄面露阴鸷,眉中川纹深深想来平日多有愁绪。
“凤鸣的伤,养得如何了?”
正胡乱思索间,泰和帝看向卫铎,不知为何云纤的心跟着一紧。
“回圣上,已大好了。”
泰和帝点点头,未表其他。倒是太子卫锵闻言转头看向卫铎,语气温润:“你打小儿性子便淘,这段时日拘着你,定十分难受吧?”
“还是太子知晓臣弟,太子不知,如今臣只想骑马去京郊跑上一圈,再跟几个朋友约上一场蹴鞠。”
太子闻言温声一笑:“你已娶妻,怎么脑中还想着玩闹?既成了家便该琢磨立业一事。”
卫锵看向卫铎,眼露兄长包容:“詹事府缺一府丞,你若不嫌,过两日便去寻杨大人。”
“……”
卫铎无声,不敢答话。
太子与他年幼时关系极好,且卫锵为人心胸豁达,聪慧异常。若非他患先天不足之症,江山交到他手中,必会显百年前高祖盛世。
只可惜他跟二皇子都……
卫铎双拳紧握,不敢轻易开口。
哪怕他心中已如擂鼓,叫嚣着想要答应下来,却也不曾出声。
卫锵知众人心思,他转头看向泰和帝,笑道:“孩儿不够脸面,不若父王替孩儿说一句话?”
泰和帝看向太子,眸色深沉,良久方道:“凤鸣腿伤未愈……”
太子微微摇头,泰和帝略一顿:“待凤鸣伤好,可随时去詹事府。”
“谢圣上,谢过太子。”
忍不住转头看向云纤,二人眼中皆露庆幸。虽泰和帝不待见湘王府,但太子明显对湘王府心存善意。
“今日邀诸位入宫,只因朕有一事相告。”
“昨日朕已传书肃琮,今岁仲秋前后,朕决定御驾亲征攻打南夷……”
此话刚落,卫益清以及迟甚卿等老臣齐齐色变。
“圣上不可。”
迟甚卿站起身,跪到泰和帝面前:“朝廷连年征战以至国库空虚,如今还欠着三万零七百四十八位兵将的抚恤金未曾发出。”
“且不提此,若攻打南夷,军中将领的粮草、衣物、兵器从何而来?百姓连年徭役,增加赋税,已苦不堪言。”
“圣上坐镇京中,怎知天下百姓过着何等生活?”
“边关连年大战,百姓流离失所,边关人家百户不余一男。”
“多年力役、军赋,已将我朝蛀空,如今还拿什么攻打南夷?”
迟甚卿面露哀色,语气高涨。
他非氏族出身,祖上几代务农,最是知晓农家人困苦之处。多年征战无人种地,天下土地荒废,男丁稀缺,至少要再修养十至二十年,方可滋养回春。
打仗劳民伤财,且不说南夷易守难攻,四周皆是瘴气,光是避瘴丸、避瘴汤等物,就足够掏空国库家底。
“这一场必败之仗,打不得啊。”
迟甚卿语气哽咽,嗓音嘶哑,望向泰和帝时眼中尽是猩红血丝。
“南夷地处偏僻,且多奇山诡道,圣上不该为后世虚名,拿江山冒险……”
咚咚磕头声在殿内响起,每一声,都砸在卫铎以及卫铮的心上。
他二人乃迟甚卿亲传弟子,见老师如此自然心如刀绞,悲痛难忍。
“圣上,做不得那亡国之君。”
泰和帝想攻打南夷之心,并非一二日,先前朝中已为此扯皮许久,虽有几个擅阿谀的为顺泰和帝的心,整日说些瞒心昧己之言,除此外其余但凡尚存一丝良心的朝臣,皆反对此事。
可如今出兵日子已定,瞧得出泰和帝心意已决。
殿中鸦雀无声,唯有迟甚卿咚咚磕头的闷闷声音,以及难掩的呜咽悲鸣。
卫铎听着再忍不住,正欲开口却猛地被卫益清按下。
第189章 虚名
卫益清起身,站到迟甚卿身边,将人扶了起来。
迟甚卿年岁已高,几下磕去头上已满是鲜血,卫铮于心不忍连忙上前帮着他父王搀扶老师。
“你先带迟老下去……”
“老臣不走。”
迟甚卿本也是个脾气执拗的,他甩开卫铮的手,再度跪了下来。
“圣上被虚名遮了妄眼,看不见边关十数万百姓的惨状,瞧不见满地疮痍,不知被烧毁的庄家,被破坏的田地。”
“百姓穷苦,以至流民遍地,前些年北边私铸劣币流通天下,险些酿成大祸,这几年刚刚平息杜绝,圣上难道都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