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卫铮知晓,哪怕说破天去也无人会信自己。
世人多以己度人,自己看重、想要紧紧抓住的,便觉他人也会如珠如宝对待。
殊不知,总有些眼界宽的,瞧不上被碌碌庸人抱在怀里的金砖银砖。
也不知为何,卫铮突感一阵无趣。他巴巴跑来,倒像是挑唆人家夫妻关系了。
“至于我受伤究竟是谁人动手……”
卫铎语气轻浅:“不好查,也不能查。”
伸手将云纤给他缝制的软垫拿在手中,卫铎无意识摩挲起上面的针脚来:“若是府中人,尚且好说,若不是呢?”
“若是……最尊贵的那个呢?”
卫铮闻言心中一沉。
说来,也并非不可能。
圣上一心想要扩张疆土,做千古一帝。
朝廷与东渠四年大战方结束,圣上又要出征南夷。且十几年前,征战鄱国的损伤还未修养过来,若此次再征南夷,必会动摇国本。
为此事,父王与圣上几次交锋,已惹得圣上猜忌不快,说不得卫铎大婚,就是圣上给的警告。
卫铎受伤,幕后无论是府中人还是圣上,都不是他们小辈能插手的。
若查,整个王府怕是要分崩离析,惹祸上身。
“且便不说这些,我也是信她的。”
“她……”
想到云纤自嫁入王府后,那些个怪异举止,卫铎冷哼:“若她真有异心,反该谨慎行事才对,哪有如她这般张扬的?”
装乖扮傻、挑唆府中王妃侧妃关系,手刃管事……
这通身破绽的模样,反让人放下嫌疑,怀疑不起来。
卫铎叹气:“怕是傅家内宅都不是什么良善的,才让她养成了不得不争的性子。可无论怎么争,也不过是为了这方寸宅子里的中馈权力。”
“女子……”
淡淡摇头,卫铎道:“争,又能争出些什么?”
挑唆母妃与江月楼关系,应是她想要让二人鹬蚌相争,从中获利。只有将水搅浑了,才方便她从中动些手脚。
至于杀雷晟,卫铎虽不解其意,但这几日他猜想,对方应是在杀鸡儆猴,告知王府众人,秋水居还有个雷厉风行的世子妃。
想要与把持王府十几年的江月楼斗,她若不拿出些魄力,也确实无下人会投奔她。
威与慑、赏与罚,收买人心,平衡关系,她使得都不错。
唯独就是……急躁了些。
捏了捏手中软垫,卫铎暗忖对方终归年少,沉不住气。
若来日他腿伤好了,自己也可教她一二……
看着盖在锦被下的双腿,卫铎眼皮微敛。又突然想到,说不得她那般急切,只是想在他接受杨木接骨术前,争一份权出来。
若杨木接骨术失败,她又未在府里站稳脚,后路的确会百般艰难。
如此一想,她的那些个行为虽手段极端,但也算合理。
“不过是女子求生的伎俩而已。”
卫铎的话看似中肯,可他手中无意识拉扯摩挲的软垫,却让卫铮知道,对方不似话中那般清醒。
视线扫过卫铎手中的素色软垫,卫铮看着上头平整细密的针脚不发一言。
王府绣娘通常不会缝制这样素净的物什儿,而若是银玉等人制得软垫,卫铎也不会短短几句话间抓着不放,一直拿在手中把玩,似什么重要物品一般。
那女子,心机了得。
抬头打量卫铎,见对方心事重重,卫铮腹中再多的万语千言,也散得无影无踪。
自卫铎受伤世子位不稳,他兄弟二人便注定回不到从前。
“兄长说得是,弟弟也是忧心你安危。”
“不必担忧,雷晟之事看似她下手狠辣,应也是急于在下人面前立威,你莫担忧。”
卫铮点头,将云纤之事一笑而过。
“那兄长先休息,弟弟这就回了。”
兄弟二人寒暄一阵,卫铮走出房中。
云纤站在院里,见他出来柔顺见礼,卫铮抬手一回,本应走出院子的脚步,突然一转走到云纤身边。
“他信你。”
云纤淡笑:“夫妻一体,他自然信我。”
“并非如此。”
卫铮也笑道:“湘王府虽地位超然,但府中少有倾轧之事。他身为湘王世子自幼少见挫折磨难,是以持赤子之心,性情良善。”
性情良善,这是说得好听,若说得难听些,便是优柔寡断。
尤其有性情不定的湘王妃在前,卫铎就少了份舍我其谁的霸道,多了几分隐于深层、几不可查的妄自菲薄。
湘王妃所做那些出格事,对卫铎影响极深。
所以哪怕湘王妃一直对卫铮不满,挑唆他兄弟二人情谊,卫铎也从不相信,更不偏听。
云纤垂眸,暗道未必是卫铎良善,怕是他……
深深惶恐着自己,会变成跟湘王妃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