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卫铎面露决绝之色,也只好作罢。
迟甚卿博览群书,对医书自然也涉猎广泛,见状早已与陆岗松探讨医术去了。
见卫铎还死死抓着帷幔,悬吊在半空不放,卫益清想要上前将人抱起,刚走近几步,却听卫铎道:“父王止步。”
少年双眸血红:“孩儿无法送父王出门,父王回吧。孩儿不想您见我狼狈之态,父王莫让孩儿难堪。”
卫益清已至不惑之年,他一生位居高位,看遍世事人心,已有数十年不曾有令他落泪的人和事。
可此刻,看着在自己怀中长大的孩子,他忍不住红了眼。
“父王知晓,待明日父王再来看你。”
不好在嫡子房中过多逗留,见云纤乖顺站在一旁,卫益清沉声道:“这几日劳你照看他。”
“照顾世子乃妾身本分,父王放心。”
不愿让卫铎艰难支撑,卫益清快步离去。
云纤目送湘王背影,就听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少年满身狼狈之态,额头汗湿,跌落在柔软被褥中。
云纤回头,他咬牙想要再度起身。
前几日,他虽惶恐,但因被告知将养半年便可恢复,是以不曾将受伤一事放在心上。可如今……
“我助你起身。”
云纤上前,还住卫铎胸膛助他翻身,卫铎却是抬手箍住云纤脖颈。
少年怒目而视,手下却未用多少力道:“大婚之日,你曾在我面前碰过马鞍,究竟是不是你。”
“我没有害世子的理由。”
“我问是不是你。”
二人相拥,少年体温灼热,云纤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在自己耳畔上的热气。
他眸中怒火蔓延,可盛怒之下箍在她颈上的双手,也不曾下死力气。
湘王世子,再矜贵不过的天之骄子,哪怕愤怒至极,眸中也澄明一片,不染一丝刻毒恶意。
箍在脖颈上的手皙白修长,指甲边缘都被王府下人打理得干净清爽。
哪怕卧床多日,亦发丝整齐,衣着净洁。
这是个双手干净、心思纯正的人。
如多年前的她一般。
“不是。”
云纤仰起头,直视卫铎:“不是,我不曾害你。”
她言辞笃定,无一丝心虚之色:“你受伤颇重,是因救人之故,此乃意外。”
“无人知晓你会救白榆而搭上自己,便是有人算无遗策,也不会是我。”
“所以……”
云纤直直盯着卫铎,似要看到这人心中去:“不是我,我不曾害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来日也不会。”
说完,云纤将手覆在卫铎手上,缓缓拨开箍在颈间的掌。
支撑许久,卫铎早已脱力,只一瞬他瘫软在云纤怀中。
他咬着牙,额头青筋崩起,云纤知他心中愤懑,鬼使神差道:“你悔吗?”
不知他可曾后悔救了白榆?
卫铎不答,云纤再度开口。
也不知为何,她很想知道答案。
“你悔了吗?”
“不悔。”
“即便白榆被王妃杖毙?你亦不悔?”
“不悔。”
他语气虽弱,却答得坚定,云纤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终微微摇头未发一言。
将卫铎扶至相对舒适的位置,她让促织打了温水,想要帮他换衣衫。
“不必你,寻银玉来。”
自上次二人不欢而散,云纤便敛了性子,知晓此时再进一步只会惹卫铎厌烦,她将巾帕叠得整齐,放在一旁。
银玉红着眼,接过巾帕时颤巍巍伸手至卫铎面前。
“世子……”
听闻卫铎双腿已废,银玉心中疼惜。
她伸手为他擦去额头汗水,动作小心如照看珍贵瓷器。
耗费许久,她方为卫铎擦净上半身。
“你平日如何伺候的,照旧即可。”
卫铎闭上眼,心中烦躁。
待银玉伸手至腰间时,她却迟迟不敢下手,解腰间系带。
“怎么,连你也觉着本世子双腿必废,成了废人一个,连擦洗的力道都承受不住了?”
“奴婢并没有此意。”
银玉眼中蓄满泪水,马上便要掉落。卫铎看得莫名生出一股子怒意。
可他生生将怒火咽下,只淡声道:“换世子妃来。”
“奴婢……”
“滚。”
她的泪水,衬得他无比狼狈。
好似在时时提醒自己,他双腿伤至何种境地。
照顾世子十余载,他从未对房中下人说过半句狠话。她的主子向来宽以待下,温柔和煦。
银玉痛心,却是不敢忤逆,只能去寻云纤。
“何必与下人较劲,她们都是真心待你。”
从床边拿了崭新的衣衫,云纤抖落开为卫铎穿上。她举止如往日一般,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