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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巨大黑色幕布沿着地平线展开,银圆悬于其上。月明星稀,静得唯有穿梭于草地间的“沙沙”声尚萦绕在耳。
赵生带着一行人,举着火把来到一处荒郊野岭,若是再离此地远些,便是大亩的阡陌。
人群中有人不爽道:“神神秘秘的,晚上不睡觉来这种鬼地方干什么?”
同伴戳了戳他:“领主的命令,你可别胡言乱语被领队听到了。”
“这又有什么”那人打了个呵欠,怏然道“说啥子能用火杀灭蝗虫,咱们老祖宗又不是没试过,要是真有用,哪还轮得到她说出来。”
他说完,亦有人跟着附和:“俺觉着也是,前几日俺偷偷拿火把去追蝗虫,这哪里追得上,那天太阳大,俺追得草鞋都掉了一个,连一只蝗虫都烧不着。”
那人见有人赞同,遂来了兴头,欲要添油加醋一阵,只听前头传来一声:“闲聊什么,赶紧把柴给捡到一块儿去,要拖拉到什么时候。”
这才没趣地止住话头,怫然散了,迫于赵生的威严下各自干活去。
众人拾柴火焰高,须臾便找来一堆,一齐搭了个大大的篝火堆。
赵生虽气他们在背后说领主小话,领主分明是那么心善一人。却也知他们断不可在短短几日内,便从人人喊打的邪祟要转变为深得民心的正派人士。但他嘴笨,不知该如何同他们反驳,只好闷头做事,最多也是不大高兴地指挥着他们罢了。
将篝火堆点燃,火苗唰地从下头蹿到最顶端,明晃晃的焰火将光芒所及之处皆照得一清二楚。
同行从县城出来的大多数人其实对新上任的主子没甚感觉,他们觉着只不过是换了个女娃娃当县老爷罢了,他们每日疲于奔命,自是无暇顾及上层发生的大事,又与他们有何干系,能多挣几个铜板不?
唯有几个刺头在那儿说这说那的,他们大多是城中无赖混混一类,整日游手好闲,一不爽快便怨天尤人。可谓是十分宽于律己,严苛待人。
他们正站在一旁面朝篝火堆,等着看好戏,从一人口中得知白日都追不上的蝗虫,他看这黑灯瞎火的,凤翥岭出来的领队要如何给他追。
此刻,忽得有不明之物从耳边呼啸而过,众人借着篝火发出的光芒定睛一瞧,那竟然是一只大蝗虫!
大伙惊诧看着它头也不回地一路猛飞撞进篝火之中,再也消失不见。
一只两只的,偶然罢了。
那些轻视盛荷蓱之人寻到了合适的借口,如此宽慰着自己。
但紧接着奔向篝火中的蝗虫愈来愈多,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们纷纷排队送死,有时居然引得一大批密密麻麻的蝗虫悉数在篝火中燃烧殆尽。
这烤蝗虫的活动在大伙接连添的新柴中愈发火热,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只剩下些零星往火中纷飞的几只蝗虫了。估摸着这附近能识到篝火之虫亦快被赶尽杀绝。
篝火不断散发出炙烤肉类相似的焦香,大多数人忍不住咽了咽突然冒出的津液,好馋,好饿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口。
但瞧着那被烧成碳状的蝗虫,心下亦有些发怵,遂便想想作罢。
赵生兀自转首,用冰凉的眼神横眉瞪视些方才多嘴之人,启口道:“这下你们可相信领主大人可不会乱诓人了罢,有些人觉着自己是什么样,就以为别人都像他一样喜欢瞎吹牛。”
那几人霎时间觉着面皮上火辣辣的,忿忿地上瞥领队的赵生一眼,瞧见他身上紧实的肌肉时,便又没了声气。
好气啊,但是打不过又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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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荷蓱披着夜色隐匿在林间,默默观察着这一切,最终合意拂袖而去。
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只差修缮水渠防止来年干旱利于虫蝻孵化,便可大功告成,她心情愉悦地一边行走一边在识海中打开系统界面查看任务。
可她忘记留意脚下,不知走到何处,倏然间被一块凸起的小鹅卵石绊住,摔了个大马趴。
盛荷蓱吓得下意识护住脸,不如预想中与草坪亲密相接,而是摔到了一沓柔软的衣物上。
鼻尖陷进丝绸布料里,嗅到从中流散的冷冽兰香,香气因与肌肤紧密接触而芬芳馥郁,像是炎炎夏日中滑过舌尖的一口清泠兰花酒,晃得人微醺,却亦有些……熟悉?
她无意间灌入好几口兰香,才猛然从衣物中抬头,撑起手臂要从地上站起。
映在她眼眸之中的是一汪清池,明月将它的温柔光晕在池中挥洒,水面受月光恩惠,好似镀着银的精巧玉盘。偶有飞鸟掠过,荡起一圈又一圈的熠熠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