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跟着家人到这里来的时候,就从家人的口中得知,周围举目四望,望不见的和望不见的,都是开国时封给上官家的。许多年来,上官家衍生出众多支系,依靠着这祖产聚族而居,成了一处村落,名上官里。
我们家在上官里的宅子,就在最中心的位置。
当年我每次到这里来,都是因为祭祖。跟着大人们拜这个拜那个,心不在焉囫囵了事。这一次来,则不得不认真地打量周围。
那祖宅,一共三进的院子,中规中矩。远远的,我能望见屋顶上已经长了草,可见这几年也没有人打理过。
不过,上官里并未因为这祖宅而显得落魄。
因为这里比我家祖宅光鲜的宅子有不少,一座接一座,鳞次栉比。
这倒不出乎我的意料。族中除了父亲这一支之外,累世做官的还有不少,族人们各显其能衣锦还乡,将漫不经心的国公府产业比下去也实属平常。
路边,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经过之时,有些老者正坐在树下纳凉,见到我们,他们纷纷张望而来。
忽然,一名老者起身走来,将我们叫住。
“郎君!”他走到兄长马前,睁大眼睛望着他,又惊又喜,“敢问郎君,莫非是国公府的大公子谚郎?”
兄长定睛看了看,忙下马来,道:“侄孙顾着行路,竟不曾认出三叔公,三叔公莫怪!”
老者笑呵呵,道:“当年一面之缘,不想谚郎还记得老夫。”
兄长又招呼我们几个过去,对我说:“前些年外祖父生病,我到洛阳来探望,顺道去祠堂里祭拜。那时,正是三叔公过来帮的忙。”
我了然,忙带着三个弟妹上前行礼:“侄孙见过三叔公。”
第一百五十章 上官里(下)
三叔公看着我们几个,又是感慨又是惊讶,道:“当年我听闻国公府出了事,谚郎和娘子几个都……”
他没说下去,兄长忙接着话,道:“如今我们都已经赦了罪,回乡来看一看。”
三叔公了然,抚须颔首:“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这时,树下乘凉的几个人都围了过来,三叔公一一引见,竟都是同姓的亲戚。男男女女,都是上了些年纪的,有些看着面熟,想来我从前曾经见过,只是记不得称呼。
“如此说来,谚郎要到老宅去?”一人问道。
“正是。”兄长答道,“不知老宅如何了。”
“当年国公出事的时候,曾有官府的人来查抄一番,而后,封了大门,再无人进去过。”三叔公感慨道,“那封条还在,我等带谚郎去看看?”
兄长道:“有劳三叔公。”
众人于是寒暄着,拥着我们往老宅而去。
阿誉和阿谌虽一路吵吵闹闹,但到了生人面前,都变得小心谨慎,老老实实坐在马上。
阿珞则似乎更怵生人,见有人看她,就往我怀里躲。
我摸摸她的头,道:“不怕,都是乡人。”
见她还是紧张,我把她的羃离取来,戴在她 的头上。
还没到老宅,我就看到了一处大宅子,建在离老宅不远的地方,白墙朱漆,屋舍崭新,很是气派。粗粗估算,那占地怕是比老宅还大许多。
兄长显然也看到了,问三叔公:“那是哪户人家?”
三叔公道:“那便是族长恭郎的家。现如今,他可是上官里首屈一指的大户。那宅子是年前才新修的,请了上百的工匠。”
兄长与我相视一眼。
“哦?”他说,“如此说来,恭伯父的日子如今甚是和美?”
这话出来,有人冷笑道:“美是美的,至于和不和么……”他没说完,只余众人相视,各是心照不宣之色。
旁人接着道:“恭郎的三个儿子,如今都在太上皇的朝中为官,颇是风生水起。不仅宅子,恭郎还添了许多地,这十里八乡若是论家底,恭郎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兄长若有所思地颔首:“原来如此。”
说着话,一行人就到了老宅前。
这里门前很是空旷,立着一排石雕的拴马桩,虽年久斑驳,但仍能看出当年的气象。
仆人过来将马匹拴好,我们则往大门前走去。
如三叔公所言,大门上贴着封条。虽然经历了数年的风吹日晒雨打,封条已经老旧残破,但看得出来,并没有人动过。
兄长上前去,将封条扯了,而后伸手推门。
阿誉和阿谌见状,也忙跑上前去,帮着他把大门推开。
那木门很是厚实,仿佛沉睡多年被人唤醒,打开的时候,发出又沉又钝的声音,积累的灰尘从上面掉落下来。
院子里,长满了青苔和草木,进门时,阴凉的风吹来,带着潮气和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