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踏入灵堂的时候,右手提着剑,左手按住小哥哥颓唐的肩膀,告诉他,别害怕,她会永远都陪着他。
她至今都记得小哥哥木楞楞转过脸看着她的眼神,视线从她右手的剑,走到她握着他的左手。
然后,整整两天两夜,滴水未进的小哥哥,终于靠在她的肩上。
听见他仓惶里对自己说——
“沉和,这世上,就我一个人了。”
虚弱的,痛苦的,压抑的声音,像锋利的锥子一样扎在她心上。
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小哥哥,也会害怕孤单,寂寞,孑然一身。
小太子喉头一酸,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还有我。”
压在肩上的力道在微微颤动,她看着眼前沉黑的棺木,耳边却是他小兽般压抑的低泣。
她软下语气,侧靠过去,温柔地将脸贴在他的发顶: “哥哥,我也能护你一辈子,让你一辈子都随心所欲,星星月亮,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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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爱情!”易芷柔按住胸口,眼圈都开始发红: “虽然我听着很想哭,但是心里真的好甜,神仙爱情!”
叶槿虞吁出一口长气: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小太子是女扮男装的话,我都要喜欢她了,这种时候的男友力,别说满格了,简直爆表。”
宋颂抿了抿唇。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能够如此雄心壮志地说出那样一番话。
易芷柔迫不及待等下文: “然后呢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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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老王爷出殡,小哥哥送灵返乡。
她被母后关起宫门痛打一顿,鞭子抽得背上手上全是伤,母后身边的老嬷嬷知道她身份,给她上药的时候,都心疼得直掉眼泪。
可是等小哥哥回京的时候,伤口已经好了。
这些事情,她就也没和他说。
生活也慢慢回复平静。
小哥哥对她好得简直不像话,再碰到吵架的事情……
反正她事事顺遂,也压根也没吵架什么事。
但小太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惹小哥哥不高兴,有次小哥哥带了她去喝了趟花酒以后,他就不怎么理人了。
小太子在自己身上找了好几天的原因,觉得应该是那天晚上自己乱跑闯的祸。
可她已经被惯坏了,自然等着小哥哥先低头。
初时她很生气,觉得为什么他会为了这种傻了吧唧的理由,和自己冷战,如果他来道歉,她一定要撂脸子给他看。
第二个月的时候,她甚至巴不得父王每天都能上朝,万一能在朝臣里看到小哥哥呢?如果看到了,必定要走上去,阴阳怪气地说小王爷真是贵人事忙。
第四个月的时候,她旁敲侧击宫人,询问他的近况,甚至开始给他找不进宫的理由——可能是身体不适,可能是兵书看不完,可能是将军府太大了,他一个人盯不过来,也可能是……
为什么不来宫里找她?
等第六个月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没了包袱,只想等小哥哥来宫里,跟他说,她以后当着他的面再也不乱跑了,可小哥哥还没等到,却等来了父王打算和南疆和亲的意图。
缠绵病榻的老皇帝对拉着小太子的手: “还记得朕和你说过的话吗?”
小太子跪在床头,看到婚书的时候,整个人都蒙了。
“太子多情,帝王无情,可你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已超越了君臣,沉和,你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你肩上扛的不是儿女长情,而是江山社稷。”
“帝王之道,在于无情。”
“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你就不配做一个合格的帝王,朕连死,都不会瞑目。”
她被父王的期望压得喘不过气。
直到她站在将军府里,隔着屏风,和他对话。
天知道小太子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在这间他们曾经玩闹过,捉弄过,捣乱过的将军书房里嚎啕大哭。
她端着一个未来皇帝的架子,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一套官腔,打得有板有眼。
就像当年父王教她给跪地的小哥哥施恩图报的模样。
是她最讨厌的模样。
她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心如刀割。
她仿佛又看到自己反反复复做的那个梦——她看到自己,一次又一次在将脑袋磕在皇位这张椅子上,鲜血淋漓,回头却看见宫门外的小哥哥越走越远,却无能为力。
屏风后头,小哥哥的声音凉得都能结冰: “殿下既然说南疆的公主如果貌美得体,的确是很班配,臣听着真巴不得早日成婚。”
小太子一颗心,像被人揉圆捏扁还不算,还给人用力狠狠踩了一脚,血肉模糊。
临出门的时候,她摸了把眼泪,对小哥哥道了声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