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回宫,可一转头,却发现小太子连影踪都没了。
勾栏瓦肆,烟花之地,什么样的人都有,小太子手无缚鸡之力,对人也没什么戒心,万一真出了什么事……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急匆匆地问了侍童,寻到中庭,正没了方向,黑暗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往隔间一带。
多年习武的本能,他反手就将那人扣住咽喉,压在了墙上。
膝盖顶着膝盖,前胸压着前胸。
四目相接,鼻息交缠。
借着天窗透露的疏朗月光,他看清自己身下的脸。
错愕的,慌乱的,羞恼的,故作镇定的,别扭的脸——
是他日思夜想的,沉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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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睿只觉得掌心下抵着的那寸咽喉肤质细软,滑腻得几乎连喉结都摸不到。
这么暧昧的距离,隔着夏衫,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宋颂憋红了脸,轻轻推了他一下。
颜睿沉着脸松开手,此地无银地扯了扯袍子,猛地就反应过来,这小隔间里未见明火,只有淡色月光,他的掩饰毫无意义,轻咳一声就问她: “殿下,怎么又乱跑?”
红着脸的宋颂明显心虚,顾左右而言他: “刚刚席间,那个穿绿袍子的人问我,知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我说我不知道。然后他就让我来天字一号房的隔间,说有好戏看。”
一身便装的小太子脚下踩着一个酸菜坛子,趴在墙上的洞眼里张望。
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好奇心重,颜睿捏了捏眉心,也跟着看了两眼。
可就这么两眼,他直觉胃里的恶心劲儿突然就冲上来,马上就扶着墙干呕。
宋颂当场就慌了,跳下坛子忙问他有没有事。
颜睿一想到刚才看见的画面,胃里的酸水又反上来,可瞧着眼前宋颂这张熟悉的脸,又说不出的喜欢,矛盾和压抑几乎能把一个人逼疯。
宋颂正拍着他的后背担心他,叫他睿哥哥,问他要不要早点回去。
那双温玉似的眼里,干净明澈,坦坦荡荡,像镜子一样,映出他一张仓皇失措,茫然无绪的脸。
而宋颂喊他的那一声“睿哥哥”,却让他忽然明白过来——
是他龌龊至极。
是他私心当诛。
他再越雷池一步,都是不忠不义不孝,是奸是诈是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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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芷柔咬着饮料的吸管,看着颜睿半响,才憋出一句话: “向蕾,你听听,颜睿说的这部分,要比你讲的流水账真情实感多了。”
向蕾听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才倒抽一口冷气: “为什么你说的这段书里没有?!”
颜睿正单手托着下巴回忆,顿时连脸色都变了: “当我没说。”
向蕾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你是不是偷偷藏了全本?是不是还带肉的,特地丢我一本清水阉割版,害我看的版本不能人道?!”
颜睿完全没想不到向蕾的脑回路如此清奇: “什么肉不肉的!我看到她洗澡的那次,萧梨雪怎么可能会知道!”话一出口,就知失言。
傅浩斌连下巴都掉了: “你什么时候看过颜睿脸红?”
李东镇定地反手就把好友下巴给接了上去: “现在,第一次,不想死就把嘴给我闭上。”
颜睿头疼得正准备解释,向蕾清奇的脑回路却已经提前偏离了航线。
“你果然知道小太子是女的了!为什么我的版本里,紫烟居士只在后记里隐晦地提了一嘴!把我的完整版还给我!”
颜睿不认账: “……都说了刚才的情节是我自己编的。”
向蕾: “你是不是当我傻?”
林相芜听不下去,出来圆场,让颜睿和向蕾两个人商量一下,谁来负责说下文。
颜睿不肯再开口,只能由向蕾继续。
“小王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到后来,两个人最长一次见面隔了整整七个月——是小太子亲自上门找的小王爷。”
“小王爷心里矛盾得要命,正犹豫要不要装病避而不见,小太子却隔着屏风,给他道喜,和他说,南疆的公主长得有多漂亮,说什么以后小王爷要是生了孩子,他一定视如己出,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小小王爷,什么几岁赏黄金几岁就封侯。”
“小王爷看着小太子兴致勃勃地讲着他以后成婚诞子,儿孙满堂,兴高采烈地祝福的模样,在一刹那里,心如死灰,于是,连夜单枪匹马就逃出了京城,决定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
星河无垠,海棠园里的风,就像那夜漏窗而入的风一样,只是吹在身上,却没有那么冷。
颜睿觉得他这一辈子也绝对不会再碰到比那一刻更难受场景。
他喜欢的人,在真心实意地,劝他,娶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