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他挑中自己来开玩笑?
借着对方失神的空隙,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推了他一把,手腕上的五指一松,她揉着刚才被他捏痛的腕骨,转身就走。
可去路却再次被他拦住。
脏话在宋颂嘴里滚了一圈,最后还是被她硬生生咬碎了咽进肚子里。
颜睿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皙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望着她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宋颂气恼地盯了他半分钟,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咬了咬牙,径自往扶梯走。
却忽然听见,身后的人叫了她一声——
“沉和。”
第22章 亲一下
她和颜如玉的关系是什么时候闹僵的?
也许是从他抗旨不娶南疆公主,不辞而别远赴燕行关开始。
也许是从他兵不血刃令蒙部归降,引起朝野内外猜忌开始。
亦或者,是他的杀名远播,朝廷几次打算接受胡部求和,却被他中途打乱开始。
但宋颂最有印象的,还是那年,她带着母后的懿旨,驻扎在千机营的第一个晚上。
那年深秋的营帐内,她和颜如玉中间,隔着一张矮几,如同划开两人立场的一道天堑,泾渭分明。
正准备就寝的她连同几个内侍面对单枪匹马走进休息营帐的年轻将军,简直束手无策。
期间,颜如玉也和她说过几句话。
她对下午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心有余悸,自然答非所问,拘谨得满手都是汗。
帐内的气氛逼仄,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他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喝完了一整坛酒。
“沉和。”
他忽然开口喊了她的表字。
沉和。
宋沉和。
有多少年没人这么叫她了?
宋颂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他叫的人是谁。
倒是旁边的太监反应快,尖着嗓子喊了句“大胆” : “太子名讳岂是你——”
话未说完,就被颜如玉充满杀气的一眼,给瞪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颜如玉静静地看着她惨白的脸。
“沉和”两个字,像一把旧楼的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门还未完全开,已抖出了记忆里厚重的灰来。
她以前总是写不完太傅布置的作业,耗时耗力的画画,自然就由他这个太子伴读代画,连最后的表字落款,都是自己仿了她的字迹作上去的。
沉和沉和。
从他九岁写到十六岁。
连他都快忘了自己写这两个字的笔迹该是如何。
颜如玉晃着早就被喝干的酒坛,也不知是不是醉了。
他跟她讲燕行关里染红了润月泉的尸山,讲黄沙城埋着的那些能炸掉好几个千机营的火药,讲商队里的死士匕首上的蝎毒,也讲沙漠里隐秘的蝮蛇风坑是如何杀人于无形。
军营生活又危险又单调,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惊心恐怖。
她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明白了他说这些话的用意,他兴许是在怪她卸磨杀驴,毕竟母后的懿旨的确得寸进尺了。
可颜睿像是一眼,就看透了她心里所想,笑了声,摇摇头: “出生入死,是我自愿。”
宋颂“啊”一声,咬着下唇,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相比宁安侯家一天到晚只知道遛鸟逗狗风花雪月的小侯爷,颜如玉年纪轻轻,赫赫战功足以光耀门楣。
只可惜,老王爷走得早。
“躺在尸山上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能死。”
“……”
“烈火烹油,灼在铠甲上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能死。”
“……”
“军医削骨祛毒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能死。”
“……”
他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是缓慢。
“我要活着。我活着,要立一个很大很大的军功,向我的陛下讨一个封赏。”
宋颂忽然觉得有一瞬间,喘不过气。
他的目光透过她,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 “太子殿下十三岁那年许诺过臣,说臣日后哪怕要星星,你也能召集全国最好的工匠,给臣造一座‘摘星楼’。”
她记得当初开的那个玩笑,也记得那天晚上,她意气风发地把扇子敲在手心,笑着跟他说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天真表情,又志得意满。
—— “那楼,我一口气就要造百来尺,你想摘多少颗星星都行。”
—— “殿下,只有昏君才干这种事。”
—— “但是倘若你以后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那我赏赐功臣,有什么不对?”
——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那年星夜下的白鹭湖畔,少年舒然的低笑声犹在耳畔。
只是这一切,早已面目全非。
现在宫内情况复杂,她堂堂太子,也左右制肘,只要一天未能登基,就一天无法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