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唯之所以没夸韩无疾击退外寇,清缴逆贼,是因为怕马屁拍的太明显,显得自己太过谄媚。
顾清晏并未遮掩自个的出身,冯绶、严泊帆等人都知晓,听徐伯唯拽着别人家的祖宗来站台,冯绶、严泊帆等人都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清晏一眼。
徐伯唯却无知无觉,只又继续道:“在下认为前朝之弊病,都不是亡国之关键,弊病难医,却不是不能医,也不是无良医,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真正亡国之根由,乃外敌入侵!”
所以大家就别在自身找原因了,找来找去,谁的祖宗都不干净,……当然,文正公顾衍之倒是清名一生,可惜他子孙都死干净了。
徐伯唯这是自个过了河,扭头拆了桥,不从自身找原因,你让后面的人如何辩?当真是狡诈之极,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子!
冯绶、凌绝顶和严泊帆等人却半点不慌,扭头齐刷刷地看着顾清晏,眼里分别写着“该你了!”“师弟,就看你的了!”“祖宗都别人拽出来溜了,你还要无动于衷?”
小太子殿下似乎也知道顾清晏身世,眼含几分兴味,激动得拍了拍扶手,也跟着众人一起看向顾清晏。
顾清晏不负众望,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笑到:“徐大才子之言论实在是极有意思,就好比百年大树干枯衰败,被人砍作柴烧,孔兄却站在那树桩旁边,闭眼感叹道:‘可惜啊可惜,明明只要再多浇些水,再多修修枝叶,它肯定就能活过来了’,却装作看不见那早就枯死腐烂的根,实在是惹人发笑。”
“噗……”
顾清晏话刚说完,凌绝顶、冯绶等江州学子,便配合着讥笑出身,实在是相当团结!
顾清晏有些怜悯地瞥了徐伯唯一眼,心道:是你先溜我家祖宗,接下来就别怪我踩着你扬名了。
顾清晏抬脚走到堂屋正中,眼神缓缓扫过周围士子,见众人渐渐止了笑,才幽幽问道:“不知在座诸位读书进学是为了什么?”
这问题问得实在突兀,众人面面相觑,心想:当然是为了做官,但若是宣之于口,那必然是为了报效朝廷,匡扶社稷。
顾清晏用不着别人回答,只漫不经心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可千锺粟和黄金屋,当真就从书中来?”
“朝廷通过科举取良才治国,又许了有功名之人种种好处,其中就有名下田地免赋税之特权,前朝有位阁老以清廉闻名,但谁又知道,他在家乡名下有良田千顷,仅他一人便占了当地一多半的良田。”
“阁老名下的良田不用交税,赋税的压力便转移到了百姓头上,耕种一亩地至少要交四亩地的税粮,一年到头累个半死,收成却大半都充了公。”
顾清晏转过头,问苏玠道:“苏同年,名以食为天,食从何来?”
又转头看着徐伯唯,讽刺道:“偏偏就是这帮享尽特权之人,挖空了国之根基,可外敌来犯时,却只顾着自己到手的千锺粟和黄金屋,任由国破社稷亡,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惨遭屠戮!”
顾清晏佯装平复心绪,随后才掷地有声道:“学生以为,前朝亡国,乃是亡于只想着黄金屋,只知家事,不知国事的读书人之手。”
小太子坐直了身子,盯着顾清晏看了许久,才沉声问道:“不知顾解元读书是为了什么?”
顾清晏对着当今太子,未来之天子,拱手弯腰,起誓道:“学生读书,只为承高祖之志。”
徐伯唯见这人另辟蹊径得了太子青眼,心中难免不平,忍不住插嘴问道:“不知顾同年出自哪家名门,高祖又是何人?”
顾清晏看着京城第一才子,戏谑道:“顾某祖上不过是普通农户,高祖顾衍之未中进士之前,也不过是一普通农户子罢了。”
徐伯唯:“……”
第四十九章
文会结束,众士子起身恭送小太子殿下以及几位翰林院前辈离开。
都是读过圣人言的礼仪君子,即便输了文会辩论,也不能心胸狭隘,急赤白脸地丢了风度。
徐伯唯不愧是首辅长孙,就算是给人当了一回扬名的梯子,面上也看不出半点不忿,依旧是风度翩翩,淡定自若的潇洒模样。
他冲顾清晏拱了拱手,朗声笑道:“本想借文正公之清名壮壮声势,却没想到竟然能丢脸丢到了文正公后人的面前来,实在是叫顾贤弟见笑了。”
这话顾清晏也不好接,便只笑着不说话,抬手对着大门作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徐伯唯是否也要一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