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处处都有舞龙灯,舞狮子,踩高跷,敲太平鼓的艺人穿行而过。各家的公子小姐们人手拎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相会,一块儿猜灯谜,赏花灯,走百病。
按照惯例,我和沈涤尘身为帝后,今日要在朝日楼上与万民同庆。柳道可一早便亲自带着禁军和金翎卫将朝日楼围得铁桶一般。
沉甸甸的凤冠和繁复的礼服使我行动受限,几乎要迈不开步子。
沈涤尘摊开手掌放在我面前,我自然而然地将手递到他掌心。我们肩并着肩拾级而上,最终站上朝日楼的顶楼,一同俯瞰十里灯火尽繁华的应京城。
楼下的百姓山呼万岁。
看着楼下的景象我感慨万千。几个月前,我还只是在吴家村里制香的一个农妇。如今高高站在此处,非但没有高处不胜寒的感受,反而对这里的风景很是喜欢,只觉得浑身通泰。
不经意中向楼下望了一眼,似乎两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孟源?我急急用眼神在人群中找寻,目光终于重新锁定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即便离得这么远我依旧能一眼认出这是阮言一和缺了一只手臂的孟源。
他们二人穿着素白的麻衣,在锦衣华服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心中突然生出了不好的念头。
妆成……妆成呢?
顾不得许多,我趴在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寻找。楼下的百姓以为是他们的皇后想要亲近自己,纷纷欢呼着同我招手。
没有……不是……这也没有……我遍寻不着妆成的身影。
沈涤尘在身后低声喊我:“皇后。”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嘴唇颤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陛下……妆成呢?”这双眼睛深如寒潭,我的问题像是一颗小石子,砸进去,不曾让它泛起一丝涟漪。
沈涤尘的身形岿然不动,他冷冷道:“皇后先回来。”
我意识到妆成果真是出事了,转身便向楼下跑。拖曳在地上的长袍是拖累,我只得一边跑一边卸去这些枷锁。
还未跑到楼梯口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柳道可!”我咬着牙,“又是你!!”
柳道可将剑横在我面前:“娘娘。还请娘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鹅黄和图南是没有资格上楼的,她们等在楼下。我一个人孤立无援,鼓起勇气把心一横便往柳道可的剑上撞去。
许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不管不顾,柳道可脸色大变。他毫不犹豫放掉手中的剑,用自己的身体将我挡住:“娘娘。娘娘。娘娘!”
我停下挣扎,他将我扶好:“娘娘莫急,臣去将他二人带上来。”
柳道可的这句话好似救命的稻草,我拉住他的衣角:“一定。”他也郑重地点头:“一定!”
身后的沈涤尘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向楼下的百姓挥手,好似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我坐在台阶上焦急等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妆成,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好像过了一百年那么久,柳道可终于回来了:“陛下,娘娘,臣已经将人带到,此时正等在三楼的厢房中。”
沈涤尘从栏杆边离开,贴心地扶我起身:“走,皇后,我们去看看。”
一进门,阮言一与孟源向沈涤尘和我跪拜:“陛下圣安,娘娘……”
我扑上前去抓住他们的衣服:“妆成呢?妆成没随你们来吗?她在哪?”
阮言一和孟源面面相觑,神色中带着悲戚。
我见他二人是这副模样,又急急问道:“她在吴家村,是吗?”
“娘娘……”阮言一欲言又止,“吴家村……已经没有了……”
“什么?”我不敢置信,向后退了两步,“那……妆成去哪了?她胆子小,你们怎么不带她一道……”
孟源将额头磕在地板上:“妆成她……她已经……”一个堂堂八尺的男儿低声地啜泣。
纵然心里已经明白,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
我转身问沈涤尘:“陛下……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沈涤尘一把将我抱在怀中,轻声安抚:“皎皎,已经过去了。”
我挣脱他的怀抱,站在他的对面与他对峙:“陛下……早就知道了?那日你给我看的折子……是故意捏造骗我的?”
“娘娘误会陛下了,”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柳道可此时开口,“那折子是真的,只是后来……陛下新政的圣旨未至,吴家村的村民与当地的官差发生冲突……陛下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柳道可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故而转身问孟源:“孟大哥,柳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孟源每点一次头,额头就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声音。
我仍不肯相信,又转而向阮言一问道:“阮公子,你来说,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