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刘思彻拗口的话语中蕴含着某种哲学,李昱迟能明白自己的处境,也实在是有些荒唐。倘若女孩子只是他的幻想,那么真实发生在常磊身上的事又作何解释?
他根本没什么特异功能,即算世上真有超级英雄也不会是他。李昱迟离开座位站在了下客门旁摁响了下车铃,他笑着同刘思彻说:“明天见。”
“昱迟天天见!”刘思彻笑哈哈地同他挥手。
拐过街角的便利店,李昱迟又想起了常磊所在村子中的那些老人。他们有的搬着凳子坐在小店门口看电视,有的坐在阴凉下挥着蒲扇,还有的扛着锄头去菜园子里折腾辛辛苦苦栽培的蔬菜瓜果。他们大半辈子都守在同一个地方,看春去秋来数着绽放的朵花、悲伤凋零的叶子,迎来送往中自己不断老去的面孔以及总是带来希望的新生命。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些,或许只是难以想象自己也到这般年纪时的样子。
“昱迟,你又在浴室里瞎叫些什么?”
“我歌颂下伟大的祖国不行吗?我一天要唱三次《我和我的祖国》你有意见?”
晚饭过后,李昱迟和姐姐隔着浴室门展开了“搏斗”。姐姐才懒得理他,明明就在瞎吼还借口以歌言志,歌颂伟大的祖国。现在歌颂还不如好好学习,以后实际点报效祖国呢。
晚上的时间就是不够用,吃个饭洗个澡就九点多了,一张试卷也没来得及做。李昱迟躺在床上回想浴室里又一次上演的滑稽之事忍俊不禁,自己分明都闭着眼睛洗澡了却还是遭到她的强烈指责。他也没辙只能腹诽“你自己好色非要看,怪我?我自己的身体还不能看不能摸了?”躲在身体里的女孩子为此又气又羞半天没有理他,不管他怎么哄。
“寄居人还有脾气。”李昱迟一边暗笑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Richard David Precht所著的《我是谁?如果有我,有几个我?》翻看了起来。看了没几页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早该问的问题,于是他放下书正襟危坐,对着空气开口问,“喂,你到底是怎么就进到我身体里的?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他们都叫我甜甜,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女孩子聊天似的同他谈起了自己的事,好像两个人是面对面交流一般,完全没有隔阂,“还有我最后提醒你一遍我不是主动进来的,我是被迫的。谁知道好好晒着太阳会被你一口吞掉。”
李昱迟不可思议地笑出了声:“我?吞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这一天天的净给我找麻烦,刘思彻以为我脑子有病呢。就你这还好意思叫甜甜?你哪甜?”
“哪都甜!脚趾头都比你甜!”
李昱迟笑翻在了床上,万万没想到和“自己”聊天居然这样有意思。这一刻他将之前的惊惧忘得一干二净,笑了半天之后他又开始犯疑:“你说 ‘他们’叫你甜甜?他们是谁?为什么你说你的年纪 ‘应该’和我差不多大?你难道连自己姓甚名谁,芳龄多少都不知道吗?”
最基本个人的问题却得不到干脆的回应,女孩的声音藏匿了起来,任凭李昱迟怎么呼唤都不再吭一声。好像他问的是隐私,是不准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又是秘密。怎么一个个心里都装着这么多难言之隐?
“怎么不说话了?不想回答你也应我一句,你这样弄得我很可笑啊。明明就忌讳你的存在,现在却聊得和朋友似的,这样下去岂不是坐实了我精神分裂的事实?”
李昱迟郁闷地轻拍着自己的胸脯,完了又晃晃脑袋、抖抖身子,想借此引出点聒噪的声音来。但无论怎么折腾,甜甜就是不说话。
“浴室里瞎嚷嚷也就算了,怎么一个人在房间也能唧唧歪歪这么久?在和哪个女生打电话聊这么起劲?”这时姐姐李姗姗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一眼就瞅见自己的亲弟弟坐在床上手舞足蹈的像个大傻子,嗤笑完又忧心忡忡地问,“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这样自娱自乐吗?”
李昱迟没想到一世英名一个不注意栽在了姐姐手里,转回身呆滞的同姐姐对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他注意到姐姐看自己的眼神,狐疑中藏着嘲弄,嘲弄中又略带着不安。
复读以来,李昱迟就和姐姐、姐夫住在一块。因为父母工作忙,经常要进行临床试验研究,能够用来照顾李昱迟的时间并不多。再者家离学校又远得很,不得已就托付给了还没有自己孩子的姐姐。幸好李昱迟和大自己十岁的姐姐没有代沟,彼此间交流的方式像极了亲近的朋友。家里多了个大男孩,姐夫比姐姐还要高兴,一到休息日就拖着李昱迟一起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