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事,过一会儿就好。”刘思彻也没法解释现在这种情况,又不想让常磊担心,就先糊弄过去了。
期间,李昱迟的冷汗一直往外冒,燥热的天气他竟觉得浑身冰冷。这楼道里没有窗,窄小的地方仅是他们三人都拥挤到寸步难行。门没有打开,一切都按兵不动的状态。
他气若游丝地问了甜甜一句:“魏淼还在吗?”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李昱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眼下的沉默就像是死神镰刀抵在了他的喉头上。
几分钟后,警车、消防车、救护车都到了公寓楼下。几种鸣笛声交汇在一起惹得居民推开窗张望,少见的这种场面难免令人好奇、紧张。
“你怎么弄成这样?”
万川接到李昱迟电话时正好在出警回来的路上,于是没等回到所里就直接调头来了这儿。在楼下时又碰到了急救人员,医生护士首先见到了瘫坐在门口的李昱迟,第一眼还以为他才是伤者。
不要说医生护士,就连万川见到小舅子这副惨相都吓得浑身一颤,第一时间脱下自己的执勤外套给他披上,然后又道:“你呀回家总免不了要挨骂。”
李昱迟听到姐夫的声音,转动了下眼睛,表示认同他说的话。反正家人就是这样,关心之余总不忘教训一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孩子听话。
这时候消防员打开了门,却皱着眉回头对万川说:“我们先进去,里面似乎……”
隔绝的世界被外力打开,那一瞬间其内幽暗的光悠悠地爬了出来。一点又一点地攀上他们的脚,然后一直延伸到他们的五官上。感官被某种强烈的情绪覆盖,在场的所有人都闻到了某种气息,看到了生命消逝的场景,即便抱着一丝侥幸,屏息静听了半天仍听不到活人的呼吸。
屋内的死寂在他们惊讶的空隙中缠绕上了李昱迟,迫使他放弃挣扎,沉沉地拖他入垂死黑暗的深渊中,好似邪恶玩笑一般带他体验魏淼生前最后一刻的感受。
“昱迟!昱迟!”
李昱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开始紧张地叫喊自己的名字,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力气歪倒在了门后,他更加不明白为什么魏淼走马灯的人生会闪现在他眼前……
又一次,他被动地卷进了他人痛苦的漩涡中。那些原本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情感在这一刻全部凝聚到了他的身上,成为他的一部分——
第1章 万物微渺(五)
群山环抱、山青水秀的小乡村,魏淼就出生在这样的地方。他喜欢家乡自由生长的一草一木,喜欢随处可见的生机,喜欢置身其中领悟生命意义的自己,尽管那时他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孩子。
直到七岁那年他作了一幅画,这幅画让他一下子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天才”。
于是父母欣喜地带他来到了大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接连不断地参加比赛。家中摆放的荣誉证书、各种奖杯让魏淼很茫然。他根本不知道何为人生价值,可旁人都在告诉他“你已经实现了”。
那些意味不明又明确是赞赏、羡慕的话语令魏淼从此走上了一条规划好的路。他被誉为天才,成长的道路上他不断用奖项证明、维持“天才”的称号。父母很欣慰也略有些得意,他们本身和艺术毫不挂钩,可儿子竟是这样的有天赋。
日复一日,所有人对天才的期待开始从满脸的赞赏变成了苛刻的要求。不光是别人,就连父母也为此出现了矛盾。母亲察觉到他的消沉,可父亲却丝毫没有,仍然沉醉于儿子带来的满足感,并因此不断逼迫他画出更好、更有意义的作品,赢得荣誉与金钱。
母亲维护他,为他辩解却遭到了父亲的毒骂,那是魏淼第一次感受到害怕,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绝望。那份绝望来自于母亲,来自父亲关上房门后母亲痛苦的哭喊声,来自他跪在房门口哭着求父亲别打母亲……消磨殆尽的热情以及热爱的兴趣成了被人箍紧脖子的弱点,这些种种让魏淼意识到自己已丧失快乐的能力了。
上了大学之后远离了父母与故乡,魏淼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但学校里关于他是“天才”的议论却一直存在,谁都可以在网上查到他的信息,查到他的过往,然后否定他有天赋技能加身的传闻。
美术学院里人才济济,同学们对他这种普通的天才感到不屑。
魏淼这才知,他做不到大隐隐于市,更做不到去反驳。他越来越渺小,存在感也越来越弱,画的作品也越来越脱离主流文化。
同学和老师都看不懂他画作的意义,但并未批判他创作的能力,几次不解作品主旨询问他时也只得到一句“每个人的内心都耐人寻味”这样模棱两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