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人家李所昨天是为了你才多买了一份点心送过来的。”仪湘感觉红酒劲儿上来了,她的脸在发烫。
“为了我?”我怎么不信呢。
“我昨天在车上跟人家说我是买给我女儿吃的。你不是自己吃了一个后,把剩下的给办公室的人全分了吗,人家在办公室看到了,以为我女儿没得吃了。昨晚还跟我说呢,孟真这小孩没坏心眼。”仪湘把后半句情商低删去了。
完了,孟真现在感觉自己臊得慌,错怪他了,怎么办?还错怪老妈了,死了死了。
哼,还跟我哼。仪湘太了解自家女儿了,她手足无措那样,明显就是知错了,但不知道怎么开口道歉。
“噢。”孟真像小乌龟似的把脑袋缩进壳里,没脸见人了,“那李所人还挺好的。”
仪湘完完全全占据道德高位,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缩头乌龟,“我说不管你了,就不管你了。你跟那个衣架子爱怎么着怎么着,你也说人生是你自己的,我养你到毕业,咱们母女一拍两散。”
就这么放手了?
“您怎么这么爱走极端啊。”在恋爱方面让您放个水而已,您直接把我丢大海里放生了,“我不是跟您说了嘛,民法典它不允许。”
“我没尽到养育义务吗?我尽到了呀,现在该你赡养我了。”仪湘不干了,从今以后她的爱只进不出,“你马上都二十四了,方朵都工作两年了,你这工作还是我给你找的呢。”
“咱就说这法院的工作泡汤了,你也不能其他一个 offer 都没有吧。”仪湘说出口又觉得这话太伤人了,完完全全戳破了女儿的龟壳。
她一直没敢说这话,怕伤女儿的自尊心,但事实就是这么回事儿。
“是,我就是菜。”孟真缩在被子里,坐在冰凉的地上,她不用每一个人都来提醒她。
她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样的律师,从来没想过要进什么样的律所,要做什么样的业务,从来没思考过自己的职业规划。
“哭啦?”完了,把闺女说得太狠了。仪湘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没有。”孟真无声地落下眼泪,但不想承认。
“您知道我今天出差见到什么了吗?”孟真总不理解什么是长大,但她今天好像朦朦胧胧有一点成长了。
她增长了一些见识,而这次的见识并不是去了更繁华的都市,看到了纸醉金迷的生活,而是在 X 市体会到了这些中小城市的发展困境,重工业、环境污染、税收、城市建设和居民就业之间解不开的矛盾。
裹挟在城市发展困境中的这些中国企业又该如何低碳转型?
这些曾经她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她不知道该如何思考。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描绘:喷雾的路灯、坑洼的道路、响着音乐的洒水车、高耸的烟囱、停工的生产线、夜市里唱人生已多风雨的壮年、背着行囊坐上大巴离开的青年,那是别人的家乡。”
两个曾经争吵不休的母女,酒气熏天地对坐,却没有比此刻更贴近彼此心灵的时刻。
仪湘决定给女儿松绑,孟真开始独自成长。
孟真蛄蛹蛄蛹地挪到母亲的脚边,抱住仪湘的小腿,她沉静地说:“妈妈,如果爸爸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我不会阻止你开始下一段感情。”
女儿的脸贴在她的小腿上,仪湘感觉小腿温热,心却更热。这闺女还能再养几天。
“去吧,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成为什么样的律师。”二十年前她也是这样走过思想的维谷,这条路谁都无法替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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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卫生间传来霹雳啪的拍脸声,两个女人对镜看着彼此肿成猪头的脸,疯狂挤精华啪啪拍脸。
“晚上不能喝太多,酒里也有水!”仪湘拍得极其用力,“还我漂漂拳。”
“也不能哭,您看我这眼睛,双眼皮贴都贴不上了。”孟真昨晚又喝又哭的,双重 buff 叠加,“呜呜,我不美了。律所最美女实习生的称号今天就暂时借仪律师保管一天吧。”
“你还挺谦让?”仪湘开始化妆,“最美的一直都是你老娘好不好。”
“江山代有美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妈,认清形势,最美的早就是您女儿我了,好吗。”昨晚吐露真心话后,两人的关系好像有些微妙的变化,孟真觉得自己的脖子轻松多了。
经过一阵施法,自称曙光所两大美人两人堪堪能看。
孟真踩着点来到律所,迎面撞上她那已经拿着咖啡准备干活的老妈。
刚放下包,孟真就被王胜男叫进了办公室。
“昨天出差顺利吗?”王胜男眼里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