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门口的四人方桌,坐了三个中年男人,喝得满脸通红,喘气都是熏人的酒气。
满月站在烟雾缭绕的桌旁,低头数着空酒瓶,心算价格。
穿藏蓝色毛衣的男人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路,夹烟的手指着她,“欸,你是瘸子姑娘吧。”
满月掀起眼皮,瞟了眼男人,两眼珠子喝得都涣散充血,估摸出门走两步连亲妈都不认识,她懒得搭茬。
“一百三十二,抹个零一百三,扫那个二维码就行。”她指了指吧台墙上贴的纸。
男人屁股像焊在凳子上,手肘搭在桌边,眯缝着眼睛,仰头端详了满月一会儿,转脸和坐对面的同伴说:“她爸,就是原来在老三医院对个儿开酱骨那个瘸子。老三当年追她妈,天天领人去吃酱骨,结果自个儿狗毛没捞着,把人俩成全了。”
同伴方脸男赔笑,调谑说:“那今儿这顿都应该让瘸子请,没老三,瘸子上哪儿那么好找媳妇去。”
瘸子,瘸子的。刺耳的词汇轻飘飘从男人嘴里吐出来,像嗡嗡绕着脑袋飞的苍蝇,烦得恨不得一巴掌拍死。
满月实在听不下去了,瞪着起头的男人,厉声质问:“你骂谁瘸子呢。”
“咋叫骂呢。”男人不以为然,笑出一口烟渍黄牙,口气猖狂,“你爸提溜个腿,不就是瘸子吗。那咋的,这几年能下地跑了。”
桌上刹那安静,坐在边上的瘦子喝得不多,尚算清醒。他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凑到满月耳边,手拢着声音假模假式打圆场:“都喝多了。丫头,你别和他们计较,给叔个面子。”
满月嫌弃地退后一步,扫视着桌上的每个人,没给好脸,“没那个酒量就少出来丢人现眼,别喝点儿酒不清楚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口无遮拦。”
男人大约没想到,外表柔弱的小姑娘性子这么生猛,敢直接和他叫板。他指着满月鼻子,瞠目叫骂:“你他妈和谁俩呢,敢这么说话。”
满月气势不减,梗着脖子,一巴掌扇开男人的手,吼回去:“你他妈,你他妈的,你自己没妈啊,把别人妈挂嘴上。”
猩红的烟头差点飞到方脸男的脑袋上,惊得他一下子弹起来,一通乱扑了头发。
“我他妈是不是给你脸了。”男人拍桌而起,脸比刚才涨得更红。
碗碟震得“叮咣”响,椅子腿划过地砖发出刺耳的尖锐噪音。
听见争执声的满父,滑着轮椅从后厨出来,赶忙挡在满月身前,一个劲儿劝醉酒男,别和孩子一般见识。
男人脸上横肉气得咬牙直颤,指着满父,没好气地咆哮:“好好管管你女儿,谁他妈都敢惹,有基因缺陷生出的玩意儿是不行。”
满月听不得爸爸被羞辱,想都没想,回身踅摸一圈,抄起后桌的辣椒油罐子,直接泼到男人脸上。
“我操,操操操……”辣椒油溅到眼睛里,男人疼得嗷嗷叫唤,像跳进开水里的蛤蟆,转圈蹦跶。
店里乱作一团,不明情况的客人吓得作鸟兽散,男人的同伴骂骂咧咧扬言要揍满月。服务员拦着男人,大哥大哥的劝架,满父行动不方便,就用轮椅把满月护在身后。
辣得睁不开眼的男人,摸瞎抓起桌上的碗,凭感觉朝满月的方向扔。
正好陆启明和发小关津来了,关津一脸蒙逼,“卧槽,啥情况?”
陆启明眼疾手快冲上前,一把擒住了男人举着瓷碗的胳膊,把人拽得翻倒在地。
男人紧闭着眼睛,改捂着后脑勺叫唤了,滑稽得像腆着肚皮的青蛙做仰卧起坐。
场面彻底控制不住了,陆启明和关津直接和人打起来,其实可以说是单方面输出。
不知道谁报的警,警车五分钟就赶到了,进屋三个警察把人分开,带上两辆警车,到派出所了解情况。
派出所大厅还挺热闹,饭口醉酒寻衅滋事的不少,民警同志忙前忙后一波波调解。
坐在大厅的椅子上,陆启明关心满月,一遍遍问她受没受伤。
满月嘴上不耐烦,“你都问了八百遍了,没有,没有!”
看她这态度,陆启明可以肯定确实没有了,松了口气,懒散地往椅背一靠,大剌剌敞着腿,说:“可以了,以前光是吵架,现在都学会打架了。”
满月管民警要了两张纸巾,擦着手指缝里的辣椒油,狡辩:“别冤枉我,我没打他。”
陆启明勾着唇角,玩味说:“那辣椒油怎么飞他脸上的。”
满月把纸揉成一团,不吭声了。
陆启明手肘撑在膝盖,偏头看着满月,“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先给我打个电话,重在参与,毕竟那差点儿也是我爸。”
满月白了他一眼,扔纸团砸他,“占我家人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