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的话,这次大概死刑没跑了。”男人低声说。
葛佳说:“那恭喜你。”
男人看着她将黑亮的头发拨到耳后,嘴角露出甜甜的笑,沉默了会儿,说:“再给我念一遍吧,那首诗。”
葛佳没说话,于一片幽深的黑中,冷凉的月光映进她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
中秋过后的二天,出租屋又停电了,葛佳给房东打了电话,房东没接。晚上,葛佳收到了一条短信。
森冷的电光揉进逼仄漆黑的租住房,投落在手机屏幕上,黑色的字迹由于反光有些模糊不清。“死”字赫然横陈其中,于是苍白的光束变成了扎人的利刺。
“好想死啊。”
葛佳躺在床上,将手机举到头顶,刺痛的触角自某个无从追溯的角落探出,盘踞住她跳动的心脏,如同蛇捕食白鼠,将那鲜红勒到窒息才肯罢休。
许久她才翻了个身,打开回复界面,水葱般的手指白而纤细,在屏幕上起落,最终却没按下发送键,删掉了全部。
放下手机,葛佳搬了凳子到书柜前,踮着脚在最上层翻找了会儿,手指缓慢点过书脊,最终抽出其中一本画册。
相较于那些被成列在各大美术馆中,被数以亿计的印刷出版的巨作,葛佳更爱这本,是还未被大众审美认可的无名画家的作品,很多色彩的运用都缺乏纯熟的技巧和足够的理性。
瑕疵品。
但透过那些龟裂开的斑驳油彩,不难想象,画家躲在小画室里默默煎熬的场景,他们颓然地燃烧着魂灵,指尖的画笔因难以自控而颤抖。像这样的作品。可以从中窥探出感情,不论好坏。
借着昏黄的烛光,葛佳翻开其中一页。画上是满满占领两页纸的深蓝色,偏执的冷色调,尖锐、直接地宣泄感情的用色方式。
画的旁边标注了作者和主题——
初恋。
不比粉色的樱花遍开,是情感浓稠而压抑的初恋。大概也只有在那段时期才会有的情感——没有沾染上成人世界的世俗和现实,单纯轻易地被体内汹涌澎拜的荷尔蒙操控,不经大脑地付出全部,歇斯底里地苦痛,脆弱又敏感。
葛佳盯着那蓝色中溅开的血红斑点,看了数秒,猛地将它扔到地上。
书脊砸在地上,一张纸片从书页里飘飘悠悠掉出来。
纸片上抄录了一整首英文诗,是英国诗人狄兰•托马斯的诗,《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诗是她四年前抄的。
那天她企图自杀,但是被人救了下来,没死成。于是那天晚上,在纪诚光失踪后,时隔三年,她再度敲响纪诚光家的门,出现在纪廉面前。
葛佳盯了纸片许久,弯腰把它捡起来,重新夹进书里,手机在这时响起。
接通后,那头传来女生颤抖的声音。
“我很想你,葛佳,我也很想念以前的自己。”
葛佳没有回答,她按下手机的扩音键,把手机放在桌上,转身进了洗手间。花洒中倾泻而下的清水冰凉刺骨。葛佳紧咬牙齿。冰冷是安全的,温暖只是暂时的。她任由蚀骨的冷凉漫过全身,轻易掠夺走温暖。
“你以后还会戴我送你的那个发夹吗?”
隔着几米的距离,电话里女生说的话混着水声,听起来断续而模糊。
“去年,你陪我过生日,我许下的第三个愿望,就是希望能和你做一辈子朋友。”
“葛佳,我不讨厌你。我只是讨厌自己。”
女生说完挂断了电话。
葛佳关掉花洒,走到镜前。镜子里的自己显得不堪一击,瞳孔没有生气,仿若死物,眼角却有泪流下。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许久,她用手指抵住嘴角,向上扬,勉强露出了笑。
第22章 《祷告者的对话》(3)
学校开运动会这天,白雁特意起了个大早,跟着网上的菜谱学做了两份培根煎蛋三明治,夹了生菜和沙拉,卖相十分好,闻着还格外的香。
陈洵刷牙的时候就闻到味儿了。出了卫生间,看到白雁把它们装在塑料餐盒里,迫不及待地就要打开吃。才刚下手,白雁就从后面给他后脑勺来了个扣杀。那一刻,陈洵甚至感觉脑袋“嗡——”地响了一阵。
“我去。”他喊完赶紧捂住嘴,回头对上白雁的瞪眼,委屈地放下手,“您真是我亲妈。得亏我没报这次运动会,要不然都脑震荡了,还跑什么。”
“你这个木鱼脑子,里面都是空的,怎么会脑震荡?拿什么震?”白雁提出质疑,将两个塑料盒扣紧,扯过陈洵的书包,把盒子塞了进去,“纪廉的奶奶给你做了月饼,我暂时没想到做什么回礼,你先把这个带上,跟纪廉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