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哥顿了顿,“弟妹对你够客气的了,再不高兴照样上楼照顾你,这要换成钱老师,早就出局了你…”
挂电话前,亮哥还是心疼兄弟,好言道,“她比你小那么多,你怎么比她还像小孩儿。嫌烦就彻底分了,别耽误人家,舍不得就别端着,有话好好儿说…”
这边余稻香也不轻松。
周五刚到下午,她就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也怪周末将至,提前排好的平诊手术早已做完,他们几个小大夫悠闲地敲着各种记录,一闲下来她就想起了跟薛稷藏的这本账。
老男人说得没毛病,这样无声无息没个交代,是不体面。可是她要怎么说,没头绪,列不出什么强有力的理由。
不再喜欢他了?这个不存在,原先也没多喜欢…
移情别恋了?也没有,手头上数得着的还是他顺眼点…
不想谈恋爱了她要专心搞事业?有魏姨给她做饭吃她的学习会如快马加鞭…
要不干脆跟师兄换个班吧,值班的话那就名正言顺不用见他了…
人之所以会犹豫,是潜意识里心里某些固有程式的根基发生了动摇,但还想硬撑着自欺欺人。
余稻香满脑子都在琢磨着做哪一类型的鸵鸟?不知不觉下班时间已到。慢吞吞地收拾电脑钥匙,手机等登灯一响,她拿出来一看,嗯,这下也用不着思前想后了,薛稷藏通知她,「我在南门外」。
三附院的南门是职工通道,周五到了下班点人不算少。余稻香缩头缩脑,先犹抱琵琶半遮面四下探寻。这老男人向来我行我素,他要是双手插兜倚着车门惺惺作态,那余稻香扭头就走,丢不起那人。
可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一个形似的人或车,大门往东是十字路口,余稻香径直往西边走边找,走出去将近百米,才找见立在梧桐树下正在打电话的薛稷藏。
第七十三章
这个夏天薛稷藏大多呆在户外,九月阳光穿过梧桐叶打在他蜜色的皮肤上,天人合一的光影夺了不少路人的眼球。
他没有穿衬衫西裤,简简单单一件墨兰T恤,一条休闲裤,稍稍扬着脸,满脸与生俱来的松弛与孤傲。
看到余稻香,他照常打他的电话,只是脚稍微步往旁边错了错,给她腾出了一片荫凉。应该是工作上的事,他脸上没半分说笑,目光却没闲着,仔仔细细地将余稻香从脚尖看到了发梢。
就是这种眼神,盯得余稻香心里五味杂陈。
谈不上冒犯,光天化日之下坦坦荡荡放马过来的注视,能有多放肆,就算色,也是色而不淫。
有的只是无辜和脆弱:看似清澈见底,实则如胶似漆。一旦不慎跟他对上,那种被狂喜支配不顾一切想奔赴向你的狂喜,那种难以克制的克制,那种不舍得委屈你只好委屈他自己的委屈,以及怕被你推开而不得不将上述情感强行变黯淡的黯淡…
各种情绪以最佳比例被糅合在他那两枚黑葡萄里,成了一种独特的温情配方,见者无不心软动容。瞬间余稻香像是被千夫所指: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地对待他!?你这个冷血坏女人!
余稻香唏嘘不已,这薛郎,着实是绿茶顶配。
正思量间,薛稷藏挂了电话,说话时没有了眼神中的欲说还休无语凝噎,开门见山简明扼要,“你回去吗?”
这个问题,让余稻香想起了那部满屏都是花旗袍的文艺片,「如果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可走去哪里呢。
你必然是踏着无忧履畅游天地间,可以飘向任何好风景,而我若出海,当务之急是挽起裤管打渔谋生,你我如何同行。
须臾神游的功夫,薛稷藏耐心耗尽。
他对这女人百般迁就,再三修改底线,姿态快低到地下室了,他就多余来。踏着夕阳,他转身就走。
他走得决绝,影子被落日余晖拉得老长,先是挡住了余稻香的脸,之后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离开她的身体,越拉越长,越走越远。
没了他身影的遮蔽,她的眼眸被眩光刺出了泪花,那男人渐渐走远,身型慢慢单薄起来,仿佛逆着时光之毯,重新变回了那个立在空空荡荡大房子里孤单的少年。
余稻香忽然觉得他好可怜。
可拜托余稻香你用你的膝盖好好想想,就凭你,凭什么说别人可怜,尤其是他。
她忘了她这次为何要借口离开。他喝多就喝多,又不是你灌的,嫌人家管太宽,可这又关你什么事呢。
可当那人歪歪斜斜上楼后,她坐立难安,脑中总回放着在急诊轮转时,那些醉酒呕吐然后窒息而死的人。最后实在是坐不住,还是上了楼。
余稻香惯常善于自我保护,一旦有人开始牵扯她的精力,影响她的判断,那就很危险,犹豫什么,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