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接花朵去兰州上学,岱岳与褚林英的通信就难免频繁,岱岳最初写给褚林英的信,多是在叙说自己当初朝不保夕的困境,以此减轻他后来对褚林英不管不顾的“罪责”,再后来写信,就是叙说自己对花朵的亏欠,说一定要用实际行动来弥补,但是希望褚林英对外人保密,不能让外界知道花朵是他们的女儿,否则会给他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褚林英做到了对外人保密的请求,毕竟这也关系到她自己的声誉。但旷日经年望眼欲穿终于盼到了岱岳的消息,她哪里还有不紧紧把他抓住的道理,这多年褚林英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岱岳的希冀和幻想,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和岱岳是一定能够重新团聚并再续前缘的,因此他看岱岳写给她的信完全是另一种心境,岱岳受的苦,她是百分之百相信和疼惜,但岱岳言词中的种种百般不易,在褚林英眼里就是岱岳对当初无暇顾及她的情非得已的潜台词,她觉得岱岳还是有情有义的,这么多年她放不下对他的情牵梦萦都值了。
于是褚林英给岱岳的回信,自然充满了理解和懂得的柔情,这让岱岳意识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褚林英好像对他还有很高的期待!这让岱岳很是不安。
岱岳起初在信中告诉褚林英自己已经有家室也有了孩子,婉转地表达了把花朵接到兰州上学,只是在弥补这些年对她和花朵的亏欠,真实的用意是告诉褚林英他们是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接花朵来兰州上学的行动,已经达成了弥补她们的目的,她们之间可以就此做个了结了。
可是褚林英哪里肯轻易放手。从花朵被岱岳接到兰州开始,褚林英就开始规划并憧憬着不远的将来岱岳也能将她带离现在的生活环境,带她离开眼下的婚姻,而她也用这份微弱又可笑的渺远期待,抵御着她跟钟振良漫长婚姻里同床异梦的寂寞苦楚。
接着,褚林英提出要去兰州找岱岳,吓得岱岳赶紧在回信中又是恳求又是安抚,甚至用“只要你别来兰州,多给我些时间,我会慢慢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来敷衍她,这原本是一句再明显不过的托词,岱岳哪里还有心情跟她鸳梦重温,他简直后悔自己不该多事接花朵来兰州上学,心里不断骂着自己:负什么责任,做什么弥补,简直是妇人之仁,引火烧身,放着好端端的安宁日子不过,被个甩不掉的多情种缠上自讨苦吃。可是褚林英却认真了,她真的在认真地等着岱岳“慢慢处理好那边的事情。”
后来,实在没招的岱岳给魏台镇的褚秀莲写了一封信,言词恳切地向她求救,让她劝褚林英不要再有任何重续前缘的想法。
褚林英的纠缠到后来几乎让岱岳焦头烂额,为了阻止褚林英到兰州,岱岳一边要让花朵相信自己只是报她外婆和母亲的恩,只是个能力有限的普通大学老师,希望通过花朵让褚林英知趣不要来兰州给他们添麻烦,一边尽量减少跟褚林英通信,拖延时间兑现他“会处理好这边的事情”的“承诺”。到后来,给花朵安排工作,再到给花朵安排结婚对象,操持花朵结婚,岱岳一概不再跟褚林英联系,连褚秀莲也没有通知,钟振良自然也一同被排除在外。
花朵十几岁被岱岳接到兰州上学,一直在接受着岱岳为她提供的读书、就业、结婚安家的关照,她从未想过岱岳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是在为自己当初的滥情赎罪,在弥补自己先前作为父亲的亏欠,并以此向外人标榜自己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有情义的人。对花朵而言,只要能让她留在兰州,其它什么都不在乎,而对褚林英而言,有花朵在兰州,在岱岳身边,就是她与岱岳再续前缘的希望,正因如此,岱岳的补偿行为,一直给她造成判断上的错位,以至于褚秀莲多次劝说“岱岳现在已经成家又有了孩子,你就别做那个痴梦了。看在钟振良这么些年对我们恩情不浅的份上你就跟他好好过日子,别再想啥苦了自己又害了别人的事儿了,你都已经快 50 岁了,还想咋?”可是褚林英完全听不进去。 她坚决不愿放弃有朝一日还能跟岱岳旧梦重温再续前缘的执念,始终对岱岳报着期待和幻想,用一种虚妄的执念支撑自己黯淡无光的生活和极度不甘的生命。
岱岳最后写给褚林英的信,话说的已经相当决绝,再加上连花朵结婚岱岳也没有通知她到场这件事,褚林英才慢慢承认岱岳重新跟自己共度余生的愿望或许真的永远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花朵想起当初看褚林英和岱岳的通信,其中有几封信让她很是莫名其妙,有一封信似乎是说“你不要来兰州,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的,若你不想让我恨你,不想看着我家破人亡,看着花朵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得而复失烟消云散,你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当时她有点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现在想来,这封措辞相当冷决的信,应该是岱岳阻止褚林英去兰州的“最后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