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听上去有些不近人情,可事实就是如此。
儿时记忆不可避免地消退,遥迦忘记了亲生父母,忘记了毁于一旦的家乡,甚至忘了自己曾经叫什么名字,唯一深刻的只有那份颠沛流离的痛苦。
七年里,她一直待在郁南镇,宛如被豢养起来的鸟一样,从早到晚待在同样的地方,做着同样的事情。
抬头能望见青天,低头是广袤的土地,可惜如何也飞不出去。
或许她一辈子都将困守于此,正常的老去,安详的死去,但这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遥迦从来不恨创造了这座鸟笼的人,她只是遗憾,遗憾在自己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忘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
无意间聊了许久,费慎有点乏了,运动出来的汗干过一轮,他打算回房间冲个冷水澡清醒清醒。
屁股刚离地,便被遥迦喊住了。
“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应该没忘吧?”她话音里有点踟躇。
费慎回头,视线落进对方手里捏着的助听器,没来由道:“送这个东西给你的人,对你很重要吗?”
遥迦怔忪,面上的慌张一闪而过,垂下眼皮道:“不是,我自己买的。”
费慎不置可否,没告诉她邵揽余已经发现这个助听器了,卖关子地讲了句:“如果有天他知道了,不是我说的。”
费慎重新迈开步子,遥迦连忙起身跟上。
“往这边走很远,我知道有条近路,我带你去吧。”她说。
费慎没意见:“行,麻烦了。”
遥迦摇头表示不用客气,自发去到前边,带他拐往了另一个方向。
下到半山腰后,两人走上一条狭窄小路。
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更像有人时常经过,硬将杂草和石头挖开后才有的。
遥迦主动解释:“我经常喜欢来后山玩,有时候还会带上阿景,可又不想爬楼梯,所以没事就用小铲子把这条斜坡挖一挖,就有了现在的路。”
越往前走,小路变得越加陡峭,遥迦走得晃晃悠悠。
费慎看不过眼,正想出手扶一把。
谁知遥迦胆子大过天,直接猛跨一步跳下去,稳稳踩在了一个小平台上,继而转头对他招呼:“你也跳吧,走得太慢容易滑倒。”
费慎一阵失语,收回多此一举的手,也跟着跳了下去。
小平台尚算宽敞,站两个人也不显拥挤。
费慎眺望了眼视野前方,后面都是正常的路了,别院就在不远处。
挪动视线之时,他忽地一顿,又掀起眼皮,瞄准刚刚略过的某个方向。
身体斜后方半山腰处,坚硬的山体石壁里,镶嵌了一扇不为人知的深绿色铁门。
铁门是长方形,约为一人高,由于外形实在隐蔽,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幻觉。
前面带路的遥迦察觉到后边没动静了,回头一看,只见费慎伫立在原地,全神贯注凝视那扇铁门。
遥迦提高了点音量,扬声说:“那里进不了,只有奶奶才能打开。”
费慎什么也没问,嗯了一声,走下台阶。
洗完澡,擦干头发没多久,房门被人敲响了。
费慎一拉门把手,邵揽余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对他说:“他们今天都不在家,没人做饭,出去吃吧。”
费慎说:“你不会做饭?”
邵揽余反问:“你会吗?”
“会,”费慎理所应当,“但是不想。”
邵揽余没理睬他的废话,干脆利落道:“到饭点了,下楼。”
费慎扔开手里半湿的毛巾,反手一拉房间门,和邵揽余一块儿出了别院。
遥奶奶家没车,两人只能徒步而行。
好在今日气候温和,微风不燥,在太阳底下赶路也不觉得热,权当散步了。
郁南镇面积小,几条大路互相交叉连通,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集市商业街。
集市同上次初见时一样,兴盛繁荣,热闹不减。
只不过此刻是午休时间,街上明显年轻人要更多,应该都是下了班来吃饭的。
费慎与邵揽余并肩而行,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别人近那么些许,但又没超过个人隐私距离。
看似亲近,实则只有双方自己明白的生疏。
邵揽余很贴心地说:“有饭店和路边摊,都一样干净,你看看想吃什么。”
上午和遥迦聊完,费慎对邵揽余以及郁南镇的看法,不经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此时对方这样一问,让他莫名有种不太自在的感觉。
好像自己真是过来游山玩水,邵揽余也不是他的雇主,只是这边熟识的一位朋友,正无微不至地向他尽地主之谊。
稍许一顿,费慎忽视掉这种错觉,说:“有什么口味不错的,你推荐推荐。”
“那你问错人了,”邵揽余说,“我上次过来,已经是很久之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