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母皆从事航空航天专业,两人身居要职工作繁忙,在陆谨儿时的记忆中,父母的面容总是很模糊,大年三十都未能和父母坐在一起吃过几次团年饭。幼儿园里老师让小孩子画自己的家人,别的小孩要么画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要么画阖家手牵手出游,用色也是鲜艳大胆,唯独陆谨一个,勉强画了两个白大褂上去就不知道该如何着墨了,父亲是戴眼镜吗?母亲是长发还是短发?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极为陌生的。
后来又因为父母需要去西北偏远小镇从事研究工作,无暇分心照顾他,所以陆谨被寄养在了小叔家。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父母在时小叔态度和善,私下里却是另一幅面孔,陆家父母打来的生活费一多半都被他挪作他用不说,还常常克扣陆谨的衣食中饱私囊,就连陆家父母寄来的幼儿奶粉也全进了他自己孩子的肚子,没有一罐是被陆谨吃掉的。
或许是知道饿瘦了陆谨不好交代,小叔特意嘱咐家里人给陆谨做饭只图喂饱不管营养,导致小时候的陆谨因为过高热量脂肪的食物变成了一个小胖子不说,还背地里威胁陆谨,敢说出去就会在他的饭菜里下老鼠药毒死他。
至今陆谨都觉得不解,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对方怎么就能对当时还是个小孩的自己如此残忍?
大概是怕口头的威胁不够有力,小叔甚至特意抓着当时年幼的陆谨,让他亲眼目睹一只吃了老鼠药的老鼠痛苦挣扎死去的惨状。
也正是因此,陆谨幼时一直沉默内向,他性情孤僻不愿交友,有外人在时甚至畏畏缩缩不敢说话,和如今爽朗自信的他判若两人,而这中间的转折点,就是裴灯。
当年陆谨父母难得有了假期,便立刻计划从遥远的西北回来陪伴儿子一段时间,假条一批下来立刻高兴地给小叔家打来了电话。
而小叔接到电话后就变了脸色,连忙带着陆谨上街说要给他置办几件新衣裳,纵是如此却也没忘了把自己的儿子带上。
在商场里他让自己的儿子去试最新款的衣服,陆谨则只被允许选打折促销款,见陆谨多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小叔误以为他朝自己孩子翻白眼,伸手就去掐陆谨的肩膀,又拿出了“老鼠药”这套说辞威胁他。
他自以为无人注意这个角落,也早就习惯了时不时地威吓陆谨几句,连陆谨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根本提不起半点反驳的意愿,却没料到一个小孩突然从试衣间里冲出来使劲推了小叔一把,并且大声嚷嚷起来,说小叔要杀人,扭头牵着陆谨就往外跑。
这个小孩就是裴灯。
裴茂云和邓新慈闻言都连忙赶过来,小叔忙赔笑说是小孩子闹着玩乱说的,这光天化日的怎么可能杀他;又说什么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陆谨是自家孩子,他刚才就是教训了一下小孩而已,又连忙让陆谨替自己说话。
期间陆谨一言不发,以前他也把小叔的行为告诉过长辈,但都被对方以类似的词句糊弄过去,说什么小孩子脾气大,他平日里要管着陆谨养成良好习惯,陆谨逆反看不惯他才这么说之类的,家里人都觉得陆谨被小叔养得“白白胖胖”,身上也没瞧见过什么伤口,竟都没有起疑。
因为在陆谨父母心中,他小叔对全家都可算得上是“恩重如山”。当年陆家经济条件不好,是小叔主动放弃学业打工,靠着血汗钱供了自己的亲哥哥——也就是陆谨的父亲读书;后来陆谨母亲生产时大出血,医院备血不足,小叔得知自己血型匹配后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让护士抽血,直言“给我留口气就行”,等母子平安时,小叔反倒在病床上躺了两天,陆谨小时候一直被父母教导,若不是小叔,陆谨根本没法平安活下来。
也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其中,陆谨父母都觉得小叔不会对他起什么坏心思,反而真当陆谨是太过叛逆,会教育陆谨要多听长辈的话。
陆谨原以为这个小孩的父母也会如此,他自己的家人尚且不管,眼前的不过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恐怕更不愿意因为小孩子的几句话给自己添麻烦。
他试图挣开裴灯的手,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明是个比自己还小点的孩子,力气却那么大,不单抱着陆谨不撒手,还一直牵着他躲在父母伸手,认真地说:“你别怕,我和我爸爸妈妈会保护你的。”
令陆谨没想到的是,裴灯的父母认真地听完了裴灯的话,直接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小叔。
“为了孩子的安全起见,报警吧。如果是我们的孩子冤枉了您,我们会向您赔礼道歉的。”
陆谨的生活自那一天起,转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