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和秦思意在岔路口分别,一个拿着花独自走向了上山的石阶,另一个则和母亲一起走向了靠山的小径。
钟情母亲的墓前并没有人来。
管理人员将这里打理得很整洁。他放下花独自发了会儿呆,末了就像往年那样,对着微凉的空气道了别。
去找秦思意的路上,钟情看见了从小径里走出来的一家三口。
其中的青年莫名的与秦思意有几分相像,可再细看,却又让人找不到任何后者的影子。
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青年在擦肩的刹那转头看向了钟情。
两双眼睛短暂地对视了一秒,继而同样在各自的眼中显现出了对对方天生的厌恶。
“卓宇,碰到同学了?”那人身边的女人开了口,随着言语展现出一副应当是长期吸烟产生的黄牙。
她的身上有很浓的香水味,即便并不劣质,钟情却反感地将脸转到了另一边。
“不认识。”青年收回视线,诚实地给出了答案。
找到秦思意的时候,对方正在案前点香,他和秦师蕴的表情不太好,看上去像是才刚经历过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
钟情于是回想起了先前碰到的一家三口。
他笃定地猜测到,或许那个被叫作‘卓宇’的人,正是那个在秦思意的手腕上留下淤痕的‘哥哥’。
事实上,钟情是能够看出来,秦师蕴并不希望自己和秦思意一起去订好的餐厅吃饭的。
可对方自始至终都只是冷着脸,直到两人下车都没有说出什么表示拒绝的言论。
秦思意在车窗外站了一会儿,确定母亲再没有话要说,这才与后者道别,牵着钟情的手往餐厅门前走。
两人订的是临湖的一间包厢,秦思意另外准备了一束花送给钟情,就放在沙发的角落里。
很难说那是暗示又或暧昧,那其实是一束奶油色的玫瑰,依稀与斯特兰德的舍花相近,却又并不是相同的纯白。
钟情走过去,把花从盒子里抱出来,又打开一旁的贺卡,上面只接了一句无甚新意的祝福语,还不如对方昨晚那句‘生日快乐’来得真诚。
好在包间里就只有他与秦思意两个人,衬着这样特殊的日子,哪怕是敷衍,都显得带上了几分浪漫的意味。
“已经是春天了。”捧着花的钟情莫名发出一声感叹。
秦思意顺着他的话语往窗外看,枯败的草坪上还是只立着几株尚未长出新叶的银杏。
这年的正月格外地晚,因此哪怕到了清明,空气里也依然飘着股冬日的萧肃。
“是啊,明明已经是春天了。”
他在回答的过程中将视线落了回去,轻飘飘掉进花瓣间,乍一眼倒更像是放在了钟情的怀里。
后者无所谓两人的对话有多么平淡,又向前迈了几步,坐到了秦思意面前的位子上。
侍者在两人的闲谈间送上了前菜,安静且迅速,空气似的几乎就像未曾出现过。
秦思意在这短短十数秒间垂下了眼帘,像是出神,又仿佛若有所思一般,盯着餐盘的边缘轻缓地眨了眨。
他毫无根据地在这个只与钟情有关的日子里想起了林嘉时,并由此产生了一阵莫名的焦虑。
仍有小雨过后细密的潮湿飘散在身侧,霎时便让秦思意联想到了学校游泳馆里浮动的水汽。
他抬眼去看钟情,却在读出对方眼中的关切与不解后,忽地又在焦虑中添上了几分额外的背叛感。
“学长在想什么?”
钟情的嗓音已经完全褪去了最初的青涩,短短几个字被那上扬的语调问出来,倒意外地衬出了几分足以令人沉沦的雅致。
秦思意慢半拍地回过神,大脑将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重新排列组合,半晌才迟钝地作出了回应。
他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继而低声说:“没想什么,快吃饭吧。”
心脏为自己的答案慌乱跳着,或许是挨不住钟情探究的眼神,秦思意到底也没有如自己说的那样真正将注意力放在用餐上。
手边的筷子被拿起又放下,在兴致缺缺地吃了几口之后,他毫无征兆地起身,回避着说到:“我去一下洗手间。”
假若真要细究,某些时刻的烦乱其实并非无迹可寻的妄想,它更近似于一种由先前的经历拼凑得出的预感。
而秦思意在离开栖山墓园之后的一切低迷与忧悒,最终都在与李卓宇再度碰面的一瞬,变成了最仓促的真实。
他仅仅看着水流包裹着自己的双手落下,再抬头将视线对上那面被擦得透亮的镜子,后者那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眼睛,便又一次出现在了其中。
秦思意没有说话,尴尬地将沾着水的双手收回了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