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大,轻飘飘缀在雪里,有些模糊,却恰好能让钟情听见。
后者先是跟着点了点头,继而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于是又迈步来到秦思意身边,笑着回问:“学长想戴什么颜色的?”
“都可以,随你喜欢。”
秦思意的嗓音很干净,时常给人一种碎雪清霜般的冷感。
可钟情却很喜欢。
一样的音色,对方在和别人交流时总是得体且妥帖,用词乃至语气都显得平和,挑不出错,却也让人觉得疏离。
但在某些与钟情的对话里,秦思意的回答就都带着随性。笼统温吞地一答,好像钟情希望怎么样,对方就真的愿意去配合他。
“那我要拿白色的。”
钟情垂眼去打量秦思意的表情,对方倒并没有多么好奇,只是下意识地接话:“因为上次没换到?”
“嗯。”
钟情当然不可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烦透了合唱比赛之后那朵换到秦思意外套上的白山茶,却也觉得自己佩着的红色玫瑰与对方并不相衬。
因此,他一定要挑两朵斯特兰德最漂亮的白玫瑰,哪怕又被别人换走了,他也可以把自己戴的再换到秦思意身上。
雪在夜幕时分骤然大了起来,纷扬从天空中落下,很快便在窗台屋檐上积起了厚厚一层。
钟情和秦思意先后走进演讲大厅,门被推开时,后者的睫毛上还挂着一小滴雪花消融后留下的水珠。
钟情抬手将它捻掉,秦思意便安静地直视着对方的鼻梁。
那双漂亮的眼睛随着对方的动作反射性地闭了一下,再睁开时便盖出了一片间错的阴影。
“我要等你表演完再去签字。”钟情在两人分别前俯身贴近了秦思意的耳畔。
他将话音放得很轻,又带着笑,一句话说完,突然就让后者觉得耳廓上的皮肤被灼得有些烫。
秦思意没有回答,不自觉地摸了摸那侧的鬓发,也不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抱着谱夹就匆匆跑进了通往后台的过道。
每年的慈善募捐都会有毕业校友回来,学校的历史悠久,自然上台演讲的前辈也都是各界的知名人士。
钟情起初坐在台下认真听了一阵,等到各个宿舍准备的节目开始才略微走了会儿神。
他漫无目的地从接下来的圣诞晚餐想到了窗外的大雪,又从落在秦思意睫毛上的雪花想到了这个见不到对方的寒假。
直至琴声从舞台上响起,他这才回过神,将目光再度落回了前方。
钟情去签字时,用于募捐的拍品表已经放在了桌上,他打开来随手翻了几页,刚巧就看见了秦思意的名字。
后者的节目是和斯特兰德乐团里的一提二提一起表演的,因此三个人拍下的物品也被列在了一起。
他不觉得签名篮球和麦穗胸针会是秦思意喜欢的东西,于是便认定最后的翻书杖就应当是对方心仪的拍品。
钟情按照编号在拍品表里找了找,认真记下那柄翻书杖的样式,末了满心雀跃地拿出手机,让父亲安排给自己的助理准备起了将要送给秦思意的生日礼物。
晚会结束时,屋外的雪似乎又下大了些。参加募捐的校友有不少也是学生的家长,趁着散场的功夫,干脆就接了孩子将车开到宿舍门口,等不及明早便要把孩子接回家。
钟情和林嘉时都还要在学校留一晚,秦思意的机票也订在第二天,故而三个人沿着难得热闹的坡道一直往回走,看着在大雪中碾出的车辙,突然都默契地始终保持着沉默。
临到餐厅,一辆黑色的汽车从通往宿舍的小径拐了出来,秦思意看着远去的车灯停顿了片刻,继而转头朝林嘉时发出了邀请:“你要不要坐到斯特兰德这边来?”
“坐得下吗?位子应该都是排好的吧。”
“今晚走的人很多。”
秦思意正说着,又有一辆车从三人面前开了过去。
也许是汽车带起的风,又或者原本就有风要经过这里。
钟情看见,秦思意抬头的那个瞬间,有一片雪花被卷到了他的唇间。
后者许是察觉到了,伸出一小点嫣红的舌尖,轻而迅速地在自己的唇瓣上舔了舔。
按照惯例,各个宿舍要在圣诞晚宴上选出每年的最受欢迎新生。
钟情没什么关系太好的朋友,便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晚餐,身边是把林嘉时拉到了斯特兰德的秦思意,那两人断断续续地聊着,好半天才又提起了钟情。
“钟情。”秦思意拿着选票叫他。
他转头朝那张尚且空白的选票看了一眼,然后有些冷淡地轻轻回了声‘嗯’。
“我要写你的名字。”秦思意朝他笑,一双眼睛弯起来,纤长的睫毛映出阴影,将那两颗棕黑的瞳仁盖得如同浸水的墨玉一样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