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意听见爆发自人群的欢呼,掺入火焰燃烧时‘噼啪’的声响,使之不再是一场刑罚,而更像是久违的狂欢。
镣铐被烧红了烙进皮肤里,一点点贴近骨骼,在梦境的最后随着木制的火刑架一起崩塌。
这算不上是一个多么好的梦,换到其他人身上,大抵都会用‘恶梦’一词来形容它。
但秦思意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想法,他妄自揣测到,或许神已经在虚构的世界中完成了对他的惩罚。
——
最后一个短假就在下周,挤进社交季的末尾,伴随夏季的余热,试图让少年少女们的躁动在冬天到来之前蒸发。
秦思意申请了周五傍晚的离校,算上周一全天的假期,留出了充足的时间往返于L市。
订机票的时候钟情就在边上,拎了把椅子坐在休息室的窗前,眼睛眯起了些,好认真地去看秦思意的屏幕。
“只订单程?”确认订单前,钟情提醒似的问了一句。
秦思意点点头,解释道:“万一有事要多留几天,改签反而麻烦。”
“那等到时候告诉我吧,我早点去机场。”
初秋的风大,钟情说这句话时蓦地有一条树枝被吹到了窗上,带着叶片‘哗啦啦’擦出一阵响,惊得秦思意来不及回答便朝对方身后看了出去。
“好像又要下雨了。”
钟情没有回头,只看秦思意的眼睛就瞧见了扭曲的树影。
他倒是将后者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无声地从瞳孔间映出休息室的灯光,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听见对方说任何一句话。
“怎么了?”钟情又问。
秦思意摇了摇头,中间停顿了数秒,之后才慢吞吞地开口。
“没什么。”
这样的顿滞其实是一件有迹可循的事。
不止突然的惊吓,有时就连日常的对谈间,秦思意都会莫名表现出近似于走神的行为。
它或许是病症的一种体现,但钟情更愿相信那只是药物的副作用。
从接到电话的那天起,对方便有了鲜明的好转,钟情有足够的时间等他,等秦思意重新找回最初那一眼的傲慢矜骄。
“周五要叫司机来接你吗?”
秋季学期有一场青少年艺术展,钟情提前报了名,和老师约好在周五晚上挑选画稿。
这类大型比赛及展会上的成绩关乎此后对学校的申请,因此他难得没有将秦思意放在优先位,而是决定按照原本的安排,在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前往画室。
窗外的乌云在他问完这句后散开了,投落久违的夕阳,从云间斜照到休息室的桌面上。
秦思意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眯了一下,深棕的眼仁在睫毛下迅速移向角落的阴影。
它们模糊地映出黄昏,像斯特兰德洁净的玻璃窗一样,覆上层透明的波纹。
“我自己打车好了。”
气象预报显示周五是个阴天,不会下雨,也不会有恼人的大风。
秦思意不想连这点小事都麻烦钟情。对方已经为他付出了足够的耐心,何况寻常的天气也没有让他得寸进尺去要求更多的道理。
收拾完东西,秦思意开始往楼梯走。
钟情不做声地跟在后面,小朋友似的一级一级数着对方的脚步。
他在秦思意将要拐进走廊之前开了口,被身后枫树铺天盖地的浓阴笼罩着,截住几缕从叶片间漏出的光束,秘密一样将对方拽回了墙后。
“学长今天多走了一步。”
秦思意的肩胛挨着墙,视线平直地对上了钟情的鼻尖。他不选择抬眸对视,反倒慢悠悠将目光放了下去,停在后者的唇瓣上,看它们依据吐字温柔地开合。
斯特兰德的台阶有32级,算上转弯的位置,大多需要走上34步。
秦思意在今天多迈了一步,打乱以往的节奏,让固定的数字轻盈地在钟情脑海中跳了一下。
“数这个做什么?”
说话间,初秋的暮色便攀附到钟情的肩上。
橙红已经开始在这个季节的傍晚酝酿起冷调。
浮动的微尘融进余晖,变成一种细碎的,残忍而天真的少年气。
“因为刚来的时候,学长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钟情在说玩笑话,传到秦思意的耳朵里却变成了直白的指责。
后者沉默着不知该怎样回答,视线越过潮湿的空气,逃避一般望进了庭院茂盛的树丛里。
“我当时想,是不是学着你的样子,和你更像一点,你就不会嫌我烦了。”
“我没有……”秦思意小声地反驳。
“你有的。”钟情指正到,“学长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秦思意被对方困在墙角,他以为钟情是在埋怨,可越听下去,那语气却越不像是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