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知道雇主家大概发生了些什么,在不想被辞退的同时,也夹带着些微的对秦思意的怜悯。
“饿不饿啊?马上可以吃午饭了,还是先吃一点零食?”
阿姨问了他两个秦师蕴不允许的问题,殷切地在绕过玄关之后继续跟着秦思意,甚至无视了其他人的表情。
这套房子已经很久没有请过管家,一切都由秦师蕴亲自安排。
在她离开的头几天,所有人都还在自己的岗位上按部就班地执行着规划好的工作。
然而到了现在,这里几乎就成了他们的度假别墅。
秦思意在第一晚住了酒店,且没有知会家里的佣人,因此在见到他的瞬间,热闹的客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直到有人带头开始往辅楼和厨房的方向走。
大雨将投映在落地窗上的灯光变得迷离,秦思意看着那些人的影子在光影下分裂、扭曲,虚幻又切实存在着。
潜伏的晕眩感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再度席卷而来,他蓦地扶住了一旁的装饰柜,突然又按着胃干呕起来。
秦思意想喊妈妈,可他尝试过了,母亲并不会为自己带来任何的帮助。
或者说,秦师蕴不在他的痛苦里火上浇油就已经算是仁慈。
他用余光看见了阿姨在最初和那位司机相似的表情。
但很快,出于秦思意认为的也许算是他恶意揣测的原因,对方担忧地上前,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起来。
“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阿姨陪你回房间去歇着?”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真的饱含关切,可秦思意到底拒绝了。
他在阿姨温和的话语后摆了摆手,转过身,背着对方厌烦的目光走向了通往电梯的过道。
被雨打湿的头发断断续续落下水滴,它们顺着发梢砸在地毯上,洇成一圈浓得近似于黑的深蓝。
秦思意忽地垂眸去看,伴随着尚未完全消弭的不适,恍惚还以为自己正在坠入深渊。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快步走了出去,那速度用小跑去形容也不为过,试图逃离一般留下沿路的水渍。
他将弄脏了的衣服一股脑丢进了脏衣篓,站在浴室边看了一阵,似乎还觉得有什么不对,稍发了会儿呆,又将它们拿出来,塞到了封闭的垃圾桶里。
秦思意冷得直抖,却没有力气去一个澡。浴缸里空荡荡的,淋浴间又只有一排硌人的石椅。
他站不动了,好想睡觉。
秦思意在一块小地毯上躺下,曲起膝盖,蜷缩成一种更能提供安全感的姿势。
他没有睡着,只是难熬地闭着眼睛。脑海里有无数片段不断地回放,搅动他的精神,让他在累极的情况下也依然无法入眠。
空调的出风口正对着他的方向,身上的雨水被吹干后,发丝间便成了一种煎熬的湿热。他把手从怀里挪出来,举到头顶上,将贴在额前的碎发捋了两把。
大概人在不顺心的时候,就连一根头发都会将稳固的情绪击碎。
在几次被落回的发梢扫过眉骨之后,秦思意终于不堪忍受地像母亲那样揪住了自己。
他仍旧蜷在地毯上,胸口却因急促的呼吸而出现明显的起伏。先是屏气一般紧抿着嘴唇,而后就如同照抄了秦师蕴的反应一样,突然开始了毫无意义的尖叫。
手机的屏幕从几分钟前便开始间断地闪烁,秦思意其实看见过上面的名字,有林嘉时,也有李卓宇。
他不想接。不知道自己该和林嘉时说些什么同时,也不知道李卓宇会和自己说些什么。
秦思意叫累了便开始毫无声息地哭。
像懊悔又像虔诚的祷告。
他跪起来,将脸埋在掌心,压着双手贴在地上,清瘦的蝴蝶骨在空调吹出的风里细弱地颤着,好像即刻就会有什么脱离这具被束缚的躯壳。
秦思意很少幻想将来,即便是想,也没有明确的指向。
他更喜欢描绘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不同于江城和L市的晴好天气,热忱缠绵的海风,以及不需要精心维护就可以拥有的独一无二的人际关系。
【钟情】:气象消息说江城有台风。
来电提示消失的下一秒,钟情发送的信息忽而横占在了秦思意的屏幕中央。
如同命运的一场定局,分明早已调到了静音,秦思意却还是抬起了头。
他从湿漉漉的掌心逃离出来,等待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晰,而后望向手机,轻声地念出了致信人的名字。
“钟情……”
江城的夜晚,正是都灵的午后。
钟情接起电话时,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些从秦思意身上学来的懒怠。
他将语调拖得有点长,咬字倒还算清晰,用一种正准备午睡似的嗓音开启了两人的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