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苑慧自然也听过眼前这位的名声。接下来她一路提心吊胆,任凭轿子把她抬到了宣阳坊——她初次得了机会逛这古朝大街,曾被大哥警告过要小心走动的地界。
苏苑慧面色惴惴地跟着李雎进了一扇巍峨的朱红大门。一进小院,就见府上侍从已经在亭子里沏好了茶,甚至于院子里的迎春花开得正灿烂。
这会儿苏苑慧再不敢多看,只扫了一眼就匆匆又低下头,有些晕头转向地跟着李雎的脚步一处上前,又毕恭毕敬地朝人行跪拜大礼……
哦哦,她被人挥手制止了。接连几个月的失利、管教和禁闭,如今苏苑慧别的不成,但起码的察言观色是绝不能缺的,她见李雎上来就站到了男女主两人身后,他自己却盯着一张司马脸紧紧盯着自己——
苏苑慧赶忙屈身行了个民间礼节:“见过陛下,见过娘娘。”心绪却不由自主更沉了去。
且不说她是真有些晕。
本来就担惊受怕没吃多少,苏苑慧人也紧张得不行——谁能想到不过是前些时间出了一趟门放了一次风,怎地就把男女主都一块给引过来了呢!
可李雎比她还晕。
他不过是刚破了个案子——本以为是个对付虚荣智浅无脑贵女的案子,哪成想差点儿把他小半辈子的价值观给干碎——正默默地在事后孤独舔舐伤口,一边重塑世界来着,谁曾想他问完口供随手放了一下本来差不多都要收回来的人手,陛下扫了一眼还专门又给挑出来了呢!
家人们谁懂啊,几次三番让上司的上司也就是顶头大大大BOSS照亮我职业生涯中前进的方向,我这个官它是不是就快要当到头了呀?!!
——丛文彦!
一个出身寒门父母双亡、独身带着个妹妹在京都讨生活、连个进士都没考上的穷书生!
究竟是何等的明珠蒙尘,才能先后被两位要么钟鸣鼎食、要么富贵滔天出身的小姐给看上了呢!
而他李雎,身为堂堂千牛卫中郎将,竟然都没能生出一双替朝廷替陛下识珠的慧眼来,这跟瞎了有什么区别!!!
强颜欢笑、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行了礼,李雎便立刻如同被教训乖了的猫儿似的,默默且谨慎地站到了旁边。
陈淼疑惑地看着面前一言不发渐渐变得僵硬的苏苑慧:“这位是……”
陈淼早已将彼此去年两人在诚意伯府内的一面之缘忘了个干净。
相比之下,容凛确实就对苏苑慧熟悉很多。
他至今还记得这姑娘当初那拙劣的演技……和不知从何而来的鲜活眼神。
话说容凛本以为是她常年心智有缺造成的呢。
年轻的帝王在这个时候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位便是苏苑慧,苏姑娘——淼淼,你还曾多次向孤钦佩过她的文采呢,记得吗?”
陈淼恍然大悟。
容凛见状失笑。
苏苑慧越发战战。
容凛笑意不改,转头露出一个礼貌的笑:“苏姑娘,说起来,我们也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啊。”
他彬彬有礼地招待她,请她过来坐,然后示意宫人为其倒上一杯热茶:“苏姑娘近来过得可还顺心?”
苏苑慧捧着茶没敢喝,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怎的,偌大的羞耻简直一瞬间涌上心头。
她连坐也只轻轻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甚至陡地膝盖—软,竟是“扑通”一声又重新跪了下去:“民女……民女阖府上下深受皇恩,陛下隆恩浩荡,天下百姓自然饱食暖衣、安居乐业。”
容凛挑—下眉:“苏姑娘……有人教过你了?”
苏苑慧猛的抬头:“啊?”
陈淼坐在旁边,已是瞧了她半天,却见她本来生得机灵动人,连瑟瑟下撇的嘴角都颇颇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态。
她看上去实在是年纪不大,仓皇又可怜,一眼就比自己还天真稚嫩的样子。
想到这儿,陈淼在心里为自己叹了口气,顾影自怜道:果然,成了亲的女人就是比不得鲜嫩无邪的小姑娘(bushi)……
不过眼底扫到苏苑慧的瑟缩,她赶紧端正态度,心里先叹了口气,眼里染上了几分怜爱。毕竟一年多的熏陶下来,陈淼心理渐渐以大人的身份自居。
同时陈淼心底暗觉疑惑:丛文彦她也见过啊——说起来,这个爱絮叨的书生家里也就比当初的她和阿爹好上那么一些。咳,说得更难听点,陈淼家是郊区的穷户,丛文彦家算是城里的破落户。
要论起陈淼记忆更深刻的,当然首推可爱的小姑娘丛文宁,和她家那只聪明又机灵勇救主人的猫儿绣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