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丫生下来快五年,怕是连鸡肉是什么滋味都没有尝过。
这老娘舅手里洗着菜,心思却已经飘远,等他再回神抬头的时候,够呛没把他吓一跳。
这灶上掌厨的怎么是这个小郎君?
哪家小郎君出门都带了小厮了,还要自己下厨的。
等老娘舅再定睛一看这小郎君站在灶前的模样像模像样的,等到镬气上来,满院子飘香的鸡肉味道,老娘舅口中口水都不自觉分泌了出来。
他心想:这小郎君做的鸡肉这么香,怪不得是他上灶,家中定是做厨师行当的,定然还是那种大酒楼!
要不,怎么出来还不忘记上灶,定是祖传的手艺,出门在外也不能丢喽!
梁聿和团圆哪里想得到这帮忙洗菜的老娘舅瞧着一声不吭的老实模样,脑子里还想了许多天马行空的东西,还给梁聿安上了门祖传的手艺。
做完饭,梁聿也不吝啬,大手一挥,就让这一家人一起上桌吃饭。
晚上的时候,梁聿和团圆就住在渔家小子的屋子里,渔家小子抱走了自个的被子,带着他妹和他老娘舅住一屋去了。
这屋子墙壁薄得很,稍微有点动静,隔壁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想着明日要早起,梁聿和团圆就早早躺下了,躺在床上,盖着那渔家小子今日新买的被褥,还能听到隔壁小春丫稚嫩的嗓音说着今晚的饭菜有多好吃。
他二人也不觉得吵,就在这童声中渐渐闭眼。
直到半夜三更,隔壁突然传来春丫的哭闹声,梁聿被吵醒,随即团圆也睁开了双眼。
“郎君,我让那小子哄哄他妹妹吧。”一开始团圆没听清楚小孩在哭闹什么,还能说出这句话。
后来听到隔壁春丫喊得是“娘,我要娘!”还有“坏人!贼倭寇!不要杀我娘!”的时候,团圆就说不出话了。
梁聿把人按回床上,涩着嗓子道:“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他另一只藏在被子下的手已经紧握成拳头,指甲都已经陷入皮肉里。
倭寇,可恨!
次日早上,一如之前所说,三人登上船早早出发。
许是昨日在渔家少年家中住了一夜,见过了他仅剩的亲人,而且也已经上了船了,团圆对他的戒备心少了不少。
加上现在这船上也就只有他们三个人了,他除了和自家郎君说话,也就只能和这渔家小子说话了。
和昨日的套话不同,现在在船上就是闲唠嗑了。
船从天边只有微微亮的早上一直行驶到了日头高照的中午。
因着春丫夜啼,梁聿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这会儿躺在船板上,脑袋上盖着大氅的衣袖,正在补眠。
团圆倒是不怎么困,坐在渔家小子旁边,手里拿着那个简易望远镜还有司南,确定方向没有错,偶尔也和渔家小子小声说几句话。
他也是上船了才知道这小子名叫梅独存,团圆和他也是没话聊了,聊到他怎么就敢送他们去台州,那坊市上人人都怕死,明明祝将军的队伍都已经打退了明州这边的倭寇,他们还是不敢出海。
梅独存这小子怎么就敢的?
团圆起初以为他会说家里穷,还有个妹妹和老人要养,没有办法之类的话,没想到梅独存抹了一把脸说道:“我要去投军,我听说了祝将军的队伍就在台州,我要去投军。”
一句“我要去投军”梅独存重复了两遍。
或许是梁聿一点没讨价的五十两银子,又或者是他们走之前给他家人留下的那些东西。
梅独存在这船上说的话,是一句都没有藏着掖着。
他说,他要去杀倭寇,他要去给爹娘报仇,给整个村子的人报仇。
团圆都愣住了。
他讷讷问:“你不怕吗?”话脱口而出,他不知为何有些后悔,又补了一句:“你妹妹,你那个娘舅,知道是你要去投军的吗?”
团圆其实有些被梅独存说话时的眼神里的恨意给吓住了。
听到团圆提到他妹妹和老娘舅,梅独存的眼神才稍稍柔和了少许,可随即又坚定起来。
“我没告诉他们。”
也是,要是说了,那老娘舅怎么可能还会让他走?
团圆干巴巴开口,“你走了,你妹妹怎么办,谁养她,你那个娘舅都那么老了。”一向口舌伶俐的他竟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人了,他其实不赞同梅独存去投军的。
这小子精瘦精瘦的,看着就没有什么力气,当兵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更何况是杀倭寇。
“我给他们留了银子。”倭寇屠村,抢粮食,抢女人,可总有疏漏的地方。